丁浩睁开眼的时候,沈墨正站在桌边翻文件。指挥室的灯亮着,墙上的电子地图闪烁红点,打印机在角落吐出一张张纸。
他坐直身子,手还搭在沙发扶手上,喉咙干得发紧。
“我想现在就试。”他说。
沈墨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走过来摸了摸他的手腕。
“你还没恢复。”
“我知道。”丁浩撑着膝盖站起来,腿有点软,但站住了。“她喝了一瓶水,然后头晕。这不是正常情况。那辆车里有东西,我能再看一次。”
沈墨盯着他看了几秒,转身对门口喊了一声。一名警员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一只带血的耳环,银色的链坠弯成月牙形状。
“这是从人头残骸上找到的,属于她。”沈墨把袋子放在桌上。“只能碰它,不准强行深入。如果感觉不对,立刻停下。”
丁浩点头,伸手接过证物袋。
他盘腿坐在地上,背靠沙发,双手把袋子捧在掌心。指尖碰到塑料膜时,一阵冷意顺着指头窜上来。
闭眼。
黑暗里开始浮现杂音,像风吹过空房间,又像有人在远处哭。他咬住后槽牙,把注意力压进那股波动里。
画面闪了一下。
副驾驶座。黑色座椅套,磨损的边缘翘起一角。窗外是夜路,路灯一盏接一盏划过,光斑在玻璃上拖成长条。
他稳住呼吸,继续往深处探。
车里有味道。旱烟混着消毒水,浓得呛人。前排司机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眼睛。那人没说话,右手从旁边递来一瓶矿泉水,标签朝外,瓶身透明。
“给你,解渴。”声音低沉,听不出年纪。
陈凤兰接过瓶子,拧开盖子喝了两口。水有点凉,她打了个轻微哆嗦。
下一秒,她的视线晃了。脑袋像被重物砸中,慢慢歪向车窗。她想说话,嘴张开,却发不出声。
司机侧脸转过来,看了她一眼。
然后,一只手伸进画面外,抽出一把刀。金属反光刺进视野,刀刃厚,边缘不规则,像是厨房用的那种老式菜刀。刀尖朝下,缓缓抬起。
丁浩猛地睁眼,胸口剧烈起伏,手一松,证物袋掉在地毯上。
沈墨立刻蹲下来扶他肩膀。
“看到什么?”
丁浩喘了几口气,抬手捡回袋子,声音哑:“她坐在副驾驶……司机戴黑色口罩,递给她一瓶水。她喝完就晕了。最后看到的是刀,家用菜刀,很旧。”
“水有问题?”
“肯定有问题。她喝水之前还好好的,喝完不到十秒就开始失去意识。”
沈墨站起身,走到电脑前调出记录本,快速写下几行字。他回头问:“车是什么型号?有没有车牌?”
“没看清。内饰是黑色的,座椅磨损严重,可能是出租车或者代驾车辆。方向盘上有裂纹,左侧位置有个贴纸,看不清内容。”
“气味呢?还是旱烟和消毒水?”
“比上次更浓。尤其是消毒水,像是刚擦过车内,还在挥发。”
沈墨抓起对讲机,拨通技术组频道:“查近期所有登记在案的网约车、出租车司机,重点关注有长期使用旱烟习惯的人员。另外,排查车内是否配备含镇静成分的饮用水,特别是免费提供的瓶装水。”
对讲机那边传来回应,声音断续。
他又转向另一名警员:“联系环卫和清洁公司,查近期是否有员工失踪或请假异常,职业特征符合消毒水频繁接触者。”
警员记下要点,快步离开。
丁浩靠回沙发,手搭在额头上,太阳穴突突跳。他闭着眼,脑子里还在回放那个画面——刀抬起来的瞬间,司机的手腕内侧有一道疤,细长,颜色浅。
他想说,但张了嘴又停住。线索太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沈墨走回来,递给他一杯热水。
“够了。”他说,“剩下的交给技术。”
“我没事。”丁浩接过杯子,手指回暖了一些。“还能再试一次,如果能找到更多细节……”
“不行。”沈墨打断他,“你已经连续两次强行连接,身体扛不住。等新残骸打捞上来,或者发现其他遗物再说。”
丁浩没再争。他知道对方说得对。刚才那一段记忆提取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现在连抬手都觉得沉。
指挥室门被推开,法医组的人走进来,手里拿着报告。
“初步毒理分析出来了。”那人把文件递给沈墨。“从手臂组织样本中检测到微量安定类成分,浓度不足以致死,但足以让人短时间内意识模糊、反应迟钝。”
沈墨翻开报告,目光扫过数据页。
“和你说的一致。”他看向丁浩。“那瓶水里加了药。”
丁浩点点头,没说话。
“问题来了。”沈墨合上文件,“凶手是怎么确定她会喝水?而且剂量控制得这么准?”
“也许不是第一次。”丁浩低声说,“这种手法,可能用过不止一次。”
沈墨眼神变了。
两人同时意识到一件事:这可能不是单独作案。
沈墨立刻按住对讲机:“通知信息组,立刻筛查过去三个月内类似未破的失踪案,女性,年龄二十到三十岁,最后出现地点为夜店或娱乐场所周边,失联时间在凌晨一点至三点之间。”
命令刚下达,打印机突然响了起来。
一张新的监控截图被吐出来。沈墨走过去拿起,眉头越皱越紧。
画面是‘夜魅吧’后巷的摄像头拍下的。时间显示为失联当晚十二点零五分。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陈凤兰被人搀扶着坐进副驾驶。司机戴着口罩,身形偏瘦,右手腕上似乎缠着布条。
沈墨把照片贴在墙上,用笔圈出司机的手腕位置。
“就是这个人。”
丁浩挣扎着站起来,走到墙边盯着那块布条。颜色灰白,边缘不齐,像是随手撕下来的旧毛巾。
“他手腕有疤。”丁浩说,“刚才我看到了。在这里。”他指着照片上手腕内侧的位置。
沈墨放大图像,反复调整对比度。终于,在布条缝隙间,显出一道浅色痕迹。
“传给技术组。”他说,“比对疤痕形态,看看能不能匹配到已知人员档案。”
警员接过照片去处理。
房间里安静了几分钟。只有设备运行的嗡鸣声。
丁浩靠着墙,慢慢滑坐回沙发。他太累了,眼皮像被线拉着往下坠。
沈墨走过来,站在他面前。
“你做得够多了。”
“还不够。”丁浩抬头,“事还没完。”
沈墨没再劝。他转身走向门口,临出门前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等消息。”
丁浩望着那扇半开的门,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边缘的布料。
忽然,他想起什么。
“那瓶水……”他开口。
沈墨回头。
“标签上有字。很小,印在背面。我没看清,但开头是个‘康’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