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讲机里的声音急促响起,通知泄洪程序提前启动。
丁浩站在岸边,雨水顺着头发流进衣领,衣服贴在身上,冷得发僵。他刚从刚才的感应中回过神,身体像被抽空,手指控制不住地抖。
沈墨快步走过来,一把扶住他肩膀。
“名字是什么?”
丁浩张了嘴,喉咙干涩,声音几乎被雨声盖住。他咽了口唾沫,又试了一次。
“陈凤兰。”
沈墨立刻凑近,耳朵几乎贴上他的嘴。
“再说一遍。”
“陈……凤兰。”
沈墨直起身,立即按下对讲机频道,语速极快:“指挥中心,收到没有?受害者姓名,陈凤兰,女性,年龄估计二十到二十五岁,优先比对娱乐场所备案和近期失踪人口记录。”
对讲机那头传来确认回复,信号断了一下,又接上。
“现场所有设备打包完毕,准备撤离!”一名警员跑过来报告。
沈墨点头,转头看丁浩。他已经靠在警车门边,半蹲着,一只手撑地,呼吸不稳。
“能走吗?”
丁浩抬手示意自己没事。他慢慢站起来,腿还在发软,但没再晃。
冲锋舟已经回收,技术组和法医组的人正快速登车。河面水位明显上涨,水流变急,浑浊的浪头拍打着堤岸,发出沉闷的响声。
沈墨扶着他上了后座,自己坐进副驾驶。车队启动,沿着河堤驶离。
车内暖气开到最大,但丁浩还是觉得冷。他把双手夹在膝盖中间,试图回暖。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信息提示音,但他没力气拿出来看。
车子驶入市局地下车库,轮胎压过排水槽,溅起一片水花。
沈墨先下车,绕过来打开后门。丁浩自己挪下来,脚落地时踉跄了一下,被旁边警员扶了一把。
“刚才吐了。”他说。
有人递来纸巾,他擦了擦嘴角,脸色白得吓人。
沈墨带他往指挥室走。走廊灯光很亮,脚步声来回回荡。
“你先休息。”沈墨说,“结果出来我告诉你。”
丁浩没说话,跟着进了临时指挥室。房间不大,墙上挂着电子地图,几台电脑连着监控系统。沙发靠墙放着,他坐下后直接靠了上去,手里还攥着那瓶凉透的水。
沈墨没多留,转身去了信息研判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丁浩闭着眼,脑子却停不下来。刚才那一瞬的感应太短,只抓到一点气息。挎包、社保卡、名字。这些碎片在他脑子里反复闪,但拼不出完整的画面。
门外脚步声来回走动,对讲机不断传出指令。
半小时后,沈墨推门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张打印纸,走到丁浩面前。
“找到了。”
丁浩睁开眼。
“陈凤兰,二十二岁,户籍在城西,现住城南玫瑰小区三栋。三天前由室友报案失联。职业登记是夜店dJ,最近一次出勤记录在‘夜魅吧’,监控拍到她凌晨两点从后门离开,之后消失。”
沈墨把纸放在桌上。
“市局数据库比对成功,社保卡信息一致。尸源确认。”
丁浩盯着那张纸,上面印着女孩的照片。短发,染成棕色,眼睛很大,嘴角带着一点笑。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技术组正在调取‘夜魅吧’周边全部监控,法医组准备对已打捞残骸进行dNA比对,确认是否匹配。”沈墨顿了顿,“你提供的情报很关键。烟味和消毒水,加上这次的社保卡信息,让我们有了明确方向。”
丁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是凉的,但不再发抖。
“她最后坐过一辆车。”他说,“副驾驶。车里有旱烟味,还有消毒水,很重。”
“我们已经列为重点排查项。”沈墨说,“接下来会查附近有无使用旱烟的家庭,以及从事清洁、护工等职业的人员。”
丁浩缓缓呼出一口气。
“我想再试一次。”
沈墨看他一眼。
“你现在状态不行。”
“不是现在。”丁浩摇头,“等他们找到更多残骸,或者发现她的随身物品。我可以再感应。”
沈墨沉默几秒,点头。
“行。你先休息。这里有床位,你可以睡一觉。”
丁浩没拒绝。他确实撑不住了。
沈墨出去安排后续工作。
指挥室里只剩他一个人。窗外雨还在下,玻璃上全是水痕,外面的城市灯火模糊成一片。
他把瓶子放在茶几上,躺下,闭上眼。
意识慢慢沉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门又被推开。
沈墨走进来,手里拿着新打印的资料。
“补充信息。”他说,“陈凤兰的社交账号最后一次登录是在失联当晚十一点四十七分,发布了一条动态,内容是‘今晚最后一班,结束就回家’。配图是酒吧后巷的路灯。”
丁浩睁开眼,坐起来。
“有人回复她吗?”
“有。”沈墨翻页,“一个备注为‘老地方’的用户留言:‘辛苦了,路上小心。’时间是十二点零三分。”
丁浩盯着那句话。
“这个人还在联系她?”
“不知道。”沈墨说,“账号用的是虚拟号码注册,暂时无法追踪真实身份。但我们已经提交技术部门协查。”
丁浩没再问。
他伸手接过那张纸,看着照片上的女孩。
她笑得很轻松,好像完全不知道几个小时后会发生什么。
“她那天想回家。”丁浩低声说。
沈墨站在原地没动。
“是。”
房间里安静下来。
对讲机突然响了一声。
“队长,法医组来电,初步确认打捞到的手臂组织与陈凤兰的亲属dNA样本存在高度匹配可能,最终报告需明日出具。”
沈墨拿起对讲机回应。
“继续跟进。”
他放下设备,看向丁浩。
“我们离真相近了一步。”
丁浩点点头,把纸放回桌上。
他重新靠回沙发,闭上眼。
身体还是很累,但心里不再空着。
他知道这个女孩叫陈凤兰。
他知道她死前坐过一辆有旱烟味的车。
他知道她想回家。
这就够了。
沈墨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开。
指挥室的灯关了一半。
丁浩没有睡着。
他听见外面走廊有人走过,电话铃声断续响起,打印机不停吐出新的资料。
案件还在推进。
他睁开眼,看向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