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山营地的清晨,不再只有哀愁和等待,多了一丝忙碌的生机。林薇将脑海中关于野外生存和基础卫生的知识,结合周老伯等老人们的经验,开始付诸实践。
她首先绘制了一些简单的示意图,标明了几种可食用且常见的野菜、菌类(严格强调辨别毒性)以及一些具有止血、消炎功效的草药。周老伯带着几个半大孩子,按照图示在营地周边安全区域进行采集,果然收获了不少补充食物和药材。
针对卫生问题,林薇带领妇女们,在营地下游远离水源的地方,挖建了符合现代公共卫生理念的简易旱厕。她反复强调饭前便后洗手、饮用水必须煮沸的习惯。起初有些人觉得麻烦,但看到之前几个闹肚子的孩子情况好转后,也逐渐接受了这些“新规矩”。
最让营地人们感到新奇的是林薇尝试的“土法消毒水”。她隐约记得历史上用草木灰水可以起到一定的碱性消毒作用。她让翠儿收集燃烧后的木灰,加水浸泡、过滤,得到略显浑浊的灰水。没有精确的ph试纸,她只能凭感觉和冒险在自己手臂的小伤口上试验,确认有轻微刺激性但似乎有效后,才谨慎地用于清洗伤员的创口和消毒绷带。效果自然无法与真正的消毒剂相比,但在这个一无所有的环境下,已是难得的进步。
林薇还凭借记忆,口述了一些简单的、利用绳索和树枝制作捕猎小动物的套索陷阱的方法。几个身手灵活的年轻人兴趣浓厚,很快学会并在附近山林里设置了一些。虽然收获不稳定,但偶尔捉到的野兔、山鸡,也能给营地清汤寡水的伙食带来一丝难得的油腥。
林薇的这些举措,并未能从根本上改变营地物资匮乏的困境,但却像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了希望的涟漪。她不再仅仅是“沈参谋的家眷”,而是成了营地真正的一份子,一个能用智慧和行动带来改变的人。人们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信赖。
然而,平静是短暂的。中村一男针对抵抗力量的严密封锁和清剿政策,影响如同水面的波纹,逐渐扩散到了天平山这片相对偏远的区域。
外出寻找食物的队伍回来报告,附近几个以往能换到少量盐巴和粮食的隐秘村落,要么被日军并村,加强了控制,要么人去屋空,找不到人影。日伪军的巡逻队活动范围明显扩大,有一次几乎就到了营地外围的预警线附近,幸好周老伯设置的机关及时报警,营地才得以提前隐蔽,躲过一劫。
更严峻的是,之前还能偶尔联系上的、负责向营地输送少量必需品的游击队外围交通员,已经连续两次没有在约定时间出现。这意味着,营地可能已经与外界失去了联系,成为了一座真正的孤岛。
“粮食最多还能支撑半个月,盐已经快没了。伤员需要的草药也快接不上了。”周老伯清点着所剩无几的物资,眉头紧锁,向林薇低声汇报。
压力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林薇看着营地里面黄肌瘦的老人和孩子,看着伤员们强忍痛苦的眼神,心中焦虑万分。她知道,必须找到新的物资来源,或者……尽快与沈惊鸿他们取得联系。
她再次拿出那枚凤凰胸针,紧紧握在手中。惊鸿,你现在在哪里?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吗?
淀山湖,日军的水上搜剿日益严密。沈惊鸿的小队被迫频繁更换藏身地点,活动空间被不断压缩。携带的干粮早已吃完,只能靠捕鱼、捞虾、挖藕充饥,队员们的体力下降明显。
“队长,再这样下去,不用鬼子来打,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猴子”有气无力地嚼着一根生藕,抱怨道。
沈惊鸿靠坐在芦苇丛中,脸色因营养不良和旧伤复发而显得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他摊开“猴子”绘制的严家别院草图,大脑飞速运转。
强攻是自杀。混进去?防卫森严,几乎没有破绽。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引蛇出洞,或者,制造一个让中村不得不分兵,甚至暂时离开龟壳的机会。
他的目光落在了草图上一个不起眼的标注上:别院西侧约五百米,有一个小型野战仓库,存放着部分汽油和润滑油。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我们不进去,”沈惊鸿指着那个野战仓库,“我们在这里放一把火。”
“放火?”
“渔夫”韩占山一愣,“烧了汽油库?动静是不小,但能逼中村出来吗?”
“单单烧仓库,未必。”沈惊鸿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但如果,我们让这把火,看起来像是要烧掉他更重要东西的前奏呢?”
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计划:小队兵分两路。一路由“渔夫”带领,负责袭击并点燃汽油库,制造巨大混乱和火光。另一路由他亲自带领,携带所有剩余的炸药,趁着混乱,潜行至严家别院外围的通讯线路或供电设施附近,做出企图破坏的态势。
“中村生性多疑,且刚刚经历平望镇之痛。当他看到汽油库爆炸,又发现有人试图切断他的通讯或电力,他第一反应会是什么?”沈惊鸿问道。
“他会认为我们的真正目标是指挥部!是冲着他去的!” “猴子”反应过来。
“对!”
沈惊鸿重重一点头,“他可能会加强内部防卫,但也极有可能派出机动部队,向外围搜索、追击我们这支‘企图偷袭’的小队。只要他的兵力一动,部署出现空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什么机会?” “渔夫”追问。
“侦察的机会,甚至是……捕捉落单重要目标的机会。”
沈惊鸿眼中闪烁着冒险的光芒,“我们需要一个‘舌头’,一个能提供司令部内部详细情况,或者中村下一步清剿计划的活口。”
这个计划环环相扣,极其冒险,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全军覆没。但眼下困局,似乎也只有兵行险着,才能破局。
队员们沉默了片刻,最终,“渔夫”率先表态:“干!总比在这里饿死强!”
“对!干他娘的!”
“猴子”和其他队员也纷纷低吼,眼中重新燃起斗志。
行动当夜,月黑风高。木渎镇外围,万籁俱寂,只有日军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镇口的探照灯划破夜空。
“渔夫”带着五名队员,如同幽灵般接近了那个小型野战仓库。仓库外围有铁丝网和两个伪军哨兵。
“猴子”和另一名队员利用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摸掉哨兵。小队迅速剪开铁丝网,潜入仓库区域。
仓库里堆放着数十个汽油桶。“渔夫”指挥队员将剩余的大部分炸药集中安置在油桶堆的核心位置,设置延时引信,然后在仓库周围泼洒少量汽油,作为助燃。
与此同时,沈惊鸿带着另外四名队员,携带最后一部分炸药和集束手榴弹,利用沟壑和杂草掩护,潜行到了严家别院西南侧一片小树林里。这里距离别院约三百米,地上有架设的电线通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轰隆——!!!”
一声巨响打破了夜的宁静!木渎镇东头瞬间腾起一个巨大的火球,紧接着是连绵的爆炸声!冲天的火光将半边天都映成了橘红色!汽油库被成功引爆!
严家别院方向立刻响起了凄厉的警报声!人影幢幢,一片混乱!
“行动!”沈惊鸿低喝一声,带领小队迅速冲向那片小树林边缘的电线杆。他们并不打算真的炸断主线(那需要更多炸药和专业知识),而是将集束手榴弹绑在副线或备用线路上,制造出企图破坏的假象。
就在他们安装爆炸物时,严家别院大门洞开,几辆满载日军士兵的卡车和摩托车呼啸而出,兵分两路,一路直扑燃烧的汽油库,另一路则朝着沈惊鸿他们所在的大致方向搜索过来!
中村果然上当了!他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和“疑似”对指挥部的攻击激怒,派出了追击部队!
“撤!”
沈惊鸿见目的达到,立刻下令小队按预定路线撤退,同时引爆了绑在电线上的手榴弹。
“轰!轰!”
几声不算太剧烈的爆炸响起,电线杆摇晃,电火花四溅,更坐实了“破坏通讯”的意图。
追击的日军车队立刻被爆炸声吸引,加速朝着小树林方向扑来!
沈惊鸿小队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在黑暗中与日军追击部队展开了惊险的追逐。他们故意留下一些痕迹,将敌人引向预定的、利于埋伏和摆脱的复杂水网区域。
在一条狭窄的河汊处,小队成功利用提前准备好的小木筏渡河,然后破坏了筏子。追兵的卡车被河道阻挡,只能下车徒步追击,速度慢了下来。
就在日军士兵乱哄哄地试图涉水或寻找其他方式过河时,落在队伍最后面的一名日军军官,可能是因为催促士兵,脱离了大队十几米远。
机会!
一直潜伏在河对岸芦苇丛中、负责断后的沈惊鸿和“猴子”,几乎同时发现了这个绝佳的目标!那军官骑着摩托车,看样子是个通讯官或者参谋类角色!
沈惊鸿当机立断,对“猴子”打了个手势。
“猴子”如同真正的猿猴般灵巧地钻出芦苇丛,悄无声息地摸到那名军官身后,一个手刀狠狠劈在其颈后!军官闷哼一声,从摩托车上栽倒。“猴子”迅速将其拖入芦苇丛,卸掉武器,塞住嘴巴。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前面的日军大队毫无察觉。
沈惊鸿看了一眼被俘的军官,又看了看远处正在迂回渡河的日军士兵,低声道:“走!”
小队带着这个意外的“战利品”,迅速消失在茫茫的芦苇荡深处,将气急败坏的追兵远远甩在身后。
这一次冒险出击,不仅成功调动了敌人,制造了混乱,更是收获了一条意想不到的“大鱼”。撬开这个军官的嘴,或许就能得到关于中村清剿计划、司令部防卫,甚至……能否找到与天平山营地取得联系途径的关键信息!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种,再次被点燃。而远在天平山的林薇,似乎也心有所感,在这一夜,握紧了胸针,望向了淀山湖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