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里克落在莉莉丝所在的殿宇屋顶,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栽倒。莉莉丝急忙上前扶住他,看到他几乎完全石化、并且灰色痕迹仍在向肩部蔓延的右臂,以及他嘴角残留的淡金灰色血迹,脸色瞬间煞白。
大人!您的伤!
无妨,先离开这里!埃德里克声音沙哑,强忍着右臂传来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冷与撕裂般的痛楚。他回头望去,只见以原观星塔为中心,一片绝对的死灰色正在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般,缓慢而无可阻挡地向外扩散。灰色所过之处,一切色彩、声音、乃至能量的流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万物归寂的虚无感。几座靠近的偏殿已被灰色吞噬,如同被橡皮擦从世界上抹去,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皇宫内警钟长鸣,原本秩序井然的巡逻彻底乱了套,侍卫们惊恐地远离那片扩散的灰色区域,却又不知该往哪里去。混乱的人声、奔跑的脚步声与那绝对的寂静区域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必须立刻通知罗兰会长和艾尔拉恩长老!
埃德里克用尚能活动的左手取出银翼商会的紧急联络符石,将一股精神力注入其中,只传递了最简短的信息:观星塔毁,寂静扩散,速离王都,北境汇合! 他不敢传递更多信息,以免被可能存在的拦截者破译。
符石闪烁了一下,表示信息已发出。但能否顺利传到罗兰会长手中,仍是未知数。
我们走!埃德里克不再犹豫,示意莉莉丝跟上。他尝试振动羽翼,却发现右翼因为手臂的侵蚀而运转晦涩,飞行速度大减。只能依靠左翼和身法,在皇宫错综复杂的建筑群中低空疾驰,向着与巴恩他们约定的、靠近城北的一处备用汇合点赶去。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更多被灰色领域波及的景象。一座精美的雕像在接触到灰色边缘的瞬间,动作便永远凝固,然后悄然化为飞灰;一个逃跑不及的侍女,保持着惊恐回望的姿态,如同琥珀中的昆虫,被灰色吞没,无声无息地消散……这之力,并非冻结,而是直接将存在本身!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皇宫蔓延,并开始向着宫外扩散。消息是瞒不住的。
当他们终于抵达城北那处废弃的钟楼——约定的备用汇合点时,发现巴恩和艾伦已经先一步到达,两人身上都带着伤,衣衫褴褛,显然之前的诱饵任务进行得极为惨烈。
大人!巴恩看到埃德里克和他那恐怖的右臂,虎目瞬间红了,您这是……
观星塔出了意外,寂静之主的力量泄露了。埃德里克言简意赅,脸色苍白地靠在墙壁上,你们那边情况如何?其他兄弟呢?
艾伦低下头,声音哽咽:我们……我们按照计划吸引了大量敌人,假钥匙核心的爆炸重创了他们,但……跟我们一起突围的六位寻钥者兄弟……为了掩护我们,全都……牺牲了。
气氛瞬间沉重。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同伴的噩耗,依旧令人心痛。
他们的牺牲不会白费。埃德里克闭了闭眼,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悲伤,再次睁开时,眼神已恢复冷静,我们现在必须立刻撤离王都。寂静的扩散无法阻止,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可是艾尔拉恩长老和罗兰会长他们……莉莉丝担忧道。
我已经发出了警告。相信罗兰会长的能力,他们应该能及时撤离。埃德里克看了一眼自己仍在缓慢恶化的右臂,当务之急,是找到抑制这侵蚀的方法,否则我撑不了多久。而且,老国王临终前提到了地下皇陵真正的封印,我们必须弄清楚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钟楼下方传来!四人立刻警惕起来,巴恩和莉莉丝瞬间进入战斗姿态。
然而,上来的人却出乎他们的意料——是银翼商会的一名高级执事,他浑身是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脸上满是焦急和烟尘。
埃德里克大人!总算找到您了!执事看到埃德里克,如同看到了救星,急促地说道,会长收到您的讯息,已经带领艾尔拉恩长老和部分核心成员通过密道撤离了!会长让我务必找到您,将这个交给您!
他递过来一个密封的金属筒。这是商会掌握的、关于抑制古神侵蚀的几种可能方法的记载,还有……王都及周边区域所有已知的、可能与地下皇陵有关的古老传说和地图!会长说,皇陵的入口极有可能不在皇宫内,而是在城外的王者之眠山谷!
这无疑是雪中送炭!
埃德里克接过金属筒,郑重道:多谢,也替我谢谢罗兰会长。
执事摇摇头,脸色悲戚:大人,请尽快离开吧!王都……已经完了!寂静的扩散速度在加快,而且和城防军彻底疯了,他们在趁机烧杀抢掠,封锁城门,想要把所有人和他们一起陪葬!霍克公爵和格利安伯爵虽然生死不明,但他们的党羽还在负隅顽抗!北门现在由三王子的亲信把守,还算有序,是唯一的生路,但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我们走!去北门!埃德里克不再迟疑。
四人跟着那名执事,迅速离开钟楼,汇入通往北门的人流。此时的王都,已是一片末日景象。灰色的死寂领域从皇宫方向不断推进,吞噬着一切。而尚未被波及的区域,则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与疯狂。暴徒在街上抢劫,士兵在互相厮杀,昔日繁华的街道沦为地狱。哭喊声、爆炸声、建筑倒塌声与那片逼近的、令人绝望的寂静形成残酷的交响。
他们一路避开主要的混乱区域,击退了数波试图抢劫或攻击的暴徒和溃兵,终于看到了北门的轮廓。
北门的情况稍好,由三王子麾下一位还算有责任感的将领指挥,士兵们勉强维持着秩序,让民众排队出城。但人群拥挤不堪,哭喊震天,照这个速度,至少有一大半人无法在灰色领域蔓延过来之前逃离。
而且,埃德里克敏锐地注意到,在城门附近的阴影中,隐藏着一些气息阴冷的身影,似乎是的残部,他们的目光如同毒蛇,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是在找自己?还是格利安的死忠想要报复?
不能再等了!
埃德里克对巴恩和莉莉丝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巴恩怒吼一声,如同坦克般向前冲去,用巨盾强行在拥挤的人群中开辟出一条通道!莉莉丝则如同鬼魅,潜行到那些隐藏的附近,匕首在阴影中闪烁着寒光。
埃德里克低喝一声,左手拉住艾伦,背后单翼奋力振动,顺着巴恩开辟的通道,向着城门疾冲而去!
拦住他们!阴影中的头目厉声喝道,数道淬毒的弩箭射向埃德里克!
莉莉丝及时现身,匕首舞动,将大部分弩箭格挡开来,但仍有一支刁钻地射向埃德里克的后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纯净的圣光护盾突然出现在埃德里克身后,挡住了那支毒箭!众人愕然望去,只见在城门方向,一小队身穿残破白袍、手持圣徽的人正在施法——是旧教廷的残余人员!为首的一位老主教对着埃德里克微微点头,眼神复杂,似乎包含了歉意、决然,以及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们没有时间深究。趁着这个机会,埃德里克几人终于冲出了北门!
回头望去,巨大的王都奥古斯都,正被一片不断扩大的灰色死寂缓缓吞噬,昔日的辉煌在无声中崩塌、湮灭。哭喊与混乱被甩在身后,而前方,是未知的荒野与迫在眉睫的生存危机。
埃德里克握紧了手中的金属筒,看了一眼自己那几乎完全被灰色覆盖、只剩下指尖还有一丝知觉的右臂,眼神坚定。
王者之眠山谷!我们必须找到地下皇陵,找到抑制侵蚀的方法,找到……真正的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