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宫灯还亮着。沈知微坐在案前,手指轻轻抚过那卷刚送来的秘档。纸页泛黄,边角磨损,前朝御印的颜色已经褪得只剩一点暗红。
她没动声色,只将它放入匣中,盖上锁扣。
明日是太子登基大典,全城戒严,百官入宫,百姓沿街跪迎。此刻不该起波澜。
裴砚站在门外,听见里面落锁的声音。他推门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凉意。
“你压着了。”他说。
沈知微抬头,“我知道该什么时候查。”
裴砚走到她身边,低头看她的眼睛,“你比谁都清楚,有些事不能急。”
她点头,“但现在必须稳住局面。”
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再说什么。
第二日清晨,天刚亮,钟鼓齐鸣。
金銮殿外,文武百官列队而立,禁军持戟守阶,百姓挤在宫墙两侧,踮脚张望。朝阳照在琉璃瓦上,映出一片金光。
礼官宣唱,声音洪亮:“新帝登基,受命于天!”
太子裴昭衍身穿明黄龙袍,头戴冕旒,稳步走上玉阶。他面容沉静,脚步不快不慢,目光直视前方。
沈知微站在高台一侧,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一步步走上来。她想起五岁那年,他在御花园摔倒,爬起来后一声不吭,只是默默捡起掉落的竹简。
如今,他已经能独自承担一国之重。
诏书宣读完毕,玉玺加盖,太子正式即位。
按礼制,太上皇应退场。但裴砚没有动。
他转身,向沈知微伸出手。
她看着他,片刻后,抬手放在他掌心。
他牵着她,一同踏上最高台阶。
百官抬头,无人敢言。
两人并立于主殿之前,面前摆着三件国器——传国玉玺、镇国鼎、浑天仪。
裴砚伸手覆上玉玺,沈知微也将手放了上去。接着,他们同时触碰鼎身与浑天仪的把手。
这一幕不在任何典籍记载之中。
可没有人质疑。
百姓忽然爆发出呼声:“皇后娘娘千岁!太后千岁!”
一声接一声,响彻宫城。
沈知微听见了。她没低头,也没扬眉,只是眼角微微发热。
她悄悄启动了“心镜系统”。
三秒之内,她捕捉到了裴砚的心声——
“此生无憾,愿与知微共死。”
她呼吸一顿,随即缓缓放松。
系统提示音在脑中响起:今日次数已尽,冷却开始。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神情平静如初。
裴砚察觉她的异样,侧头看她。
她望着他,轻声说:“我们做到了。”
他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只因有你。”
台下百官俯首,百姓跪拜,山呼之声久久不绝。
典礼结束,人群退去,宫门缓缓关闭。
沈知微与裴砚仍站在高台上,未动。
远处传来更鼓声,一下一下,敲在寂静的空气中。
她忽然问:“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进宫那天吗?”
裴砚沉默片刻,“记得。那天你穿了一身素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
“你说我看起来不像来争权的,倒像来还愿的。”
他轻笑,“现在也一样。”
她没说话,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内侍远远候着,没人敢上前打扰。
过了许久,裴砚才道:“秘档的事,交给你查。”
她点头,“我想亲自审第一批供词。”
“好。”
“但不是现在。”
“不是现在。”
两人并肩走下台阶,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
殿内早已备好茶点。他们没坐,直接穿过正殿,往东侧静室走去。
路上遇见新帝派来的内侍,躬身递上一份折子。
裴砚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递给沈知微。
是北地巡查使的急报,说边境发现几处废弃营寨,残留兵器残甲,旗面烧毁,但底纹上有鹰形暗纹。
她看完,合上折子,“和西市布庄找到的印记一致。”
裴砚点头,“看来他们没藏好。”
她将折子收进袖中,“等大典过去三天,我就召人进宫问话。”
“你想从哪里开始?”他问。
“先查工部去年的物料调拨记录。”她说,“火炮图纸能流出,必然有人经手。账目不会说谎。”
裴砚看了她一眼,“你还是不肯歇。”
她笑了笑,“我不累。”
他们走进静室。屋内陈设简单,一张长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地图,正是北境防线。
沈知微走到桌前,展开袖中秘档的副本。
纸上字迹模糊,部分内容需用特殊药水显影。她取出小瓶,滴了几滴在关键段落。
墨色慢慢浮现出来。
“北地王……册封令……永昌三年十二月……”她低声念着。
裴砚站在她身后,盯着那行字。
“永昌三年,先帝还在位。”他说,“那时候没人提过这个封号。”
她指尖停在“监国”两个字上,“你看这里。后面有个名字被划掉了,但还能看出轮廓。”
裴砚俯身细看,“像是‘裴’字开头。”
她没接话,而是翻到下一页。
突然,她停下动作。
角落里有一枚指印,颜色比其他部分更深,像是后来按上去的。
她凑近闻了闻,极淡的一股苦味。
这不是普通墨汁留下的痕迹。
她抬头看向裴砚,“这印,是用毒药混着朱砂按的。”
他皱眉,“什么意思?”
“警告。”她说,“谁看到这份档,就会中毒。剂量很小,不会致命,但会让人高热昏沉,三日不醒。”
裴砚立刻后退一步,“你碰了它。”
“我戴了手套。”她从袖中取出一块薄纱,“刚才已经处理过。”
他松了口气,但脸色仍沉。
“有人不想让我们查下去。”他说。
“所以更要查。”她将副本重新卷起,放进铜管密封,“今晚就送去太医院做验毒分析。”
裴砚盯着她看了很久,“你总是这样。明明可以慢一点,偏要冲在最前面。”
她转身面对他,“如果我不去查,谁去?”
他没说话。
她走近一步,抬手扶住他手臂,“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一次,我不想等。”
他终于开口,“那你答应我,别一个人进北境。”
“我不傻。”她说,“我会带禁军,也会让王令仪在后方接应。”
他点头,但仍不轻松。
她笑了笑,想缓和气氛,“你以前不是说我胆子小吗?怎么现在反倒怕我拼命?”
他看着她,忽然说:“因为你现在不只是我的皇后,还是这个国家的根基。”
她怔了一下。
他继续说:“你倒下,整个朝廷都会动摇。”
她低下头,片刻后轻声说:“可我也只是个女人。”
“你是沈知微。”他说,“是你让我活下来,也是你撑起这片江山。”
她抬头看他,眼中有些湿意。
他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湿润,“别哭。”
她吸了口气,挺直背脊,“我不哭。”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贴身女官来报,说晚宴已备好,请他们移步正殿。
他们走出静室,阳光再次照在身上。
沈知微走在前面,步伐稳定。
裴砚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背影上。
她忽然停下。
他问:“怎么了?”
她没回头,只抬起手,摸了摸发间的白玉簪。
然后她说:“这支簪子,是你送我的第一件东西。”
他愣住。
她继续往前走,“我一直留着,是因为它提醒我——不管走到哪一步,我都不能忘了自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