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山泉水泼在脸上,让林夜忍不住打了个激灵,残存的睡意瞬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他抬起头,望着水缸倒影里那张略显稚嫩、却写满疲惫的陌生脸庞,眼神有些恍惚。来到这个世界,成为青云宗一名外门弟子,已经三个月了。
三个月前,他还是一个享受着现代文明便利的普通青年,一觉醒来,灵魂便占据了这具同样名为“林夜”的十六岁少年躯体。起初,他还曾幻想过御剑飞行、长生久视的修仙生活,但现实却给了他沉重一击。
这具身体的修行资质,平庸得令人发指。在灵气充裕的青云宗,他感应天地灵气的速度慢如龟爬,按照这个世界的标准,属于“朽木”级别。因此,他被理所当然地分配到了外门,成为了最底层的那一类弟子——与其说是弟子,不如说是杂役。
外门,是青云宗的基石,也是无数资质平庸者挣扎求存的地方。这里没有仙气缭绕的洞府,只有拥挤嘈杂、弥漫着汗味和烟火气的大通铺院落。每天天不亮,林夜就要和数百名外门弟子一样,被刺耳的铜锣声吵醒,开始一天的劳役。
砍柴、挑水、打扫、帮厨、照料灵田……各种繁琐沉重的杂务,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所谓的打坐修炼,成了一种奢望。每当夜深人静,他拖着几乎散架的身体回到那间挤了八个人的破旧木屋时,连保持清醒都困难,更别提凝神静气了。
“林夜!发什么呆!今天的柴火要是午时之前砍不够数,你就别想吃饭了!”
一声粗鲁的呵斥将林夜从思绪中拉回现实。说话的是外门的杂役管事,姓张,一个四十多岁、面色黝黑、眼神锐利的中年人。此人修为不高,大约在炼气期三四层的样子,但掌管着外门弟子的任务分配和伙食发放,权力不大,架子却不小,尤其喜欢刁难像林夜这种没背景、资质又差的弟子。
“是,张管事,我这就去。”林夜低下头,掩去眼底的一丝无奈,恭敬地应了一声,拿起靠在墙边那柄有些破旧的斧头,快步向后山走去。
青云宗坐落于连绵群山之中,后山范围极广,古木参天。对于外门弟子而言,这里既是完成砍柴任务的地方,也潜藏着低阶妖兽的危险。
清晨的林间,雾气尚未完全散去,空气清新,带着草木和泥土的芬芳。若在平时,这或许是一番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象,但此刻的林夜却无心欣赏。他挥动斧头,一下一下地砍伐着碗口粗的硬木。
“嗤啦——”
木屑纷飞。
虎口被震得发麻,手臂酸痛不已。这具身体原本就不算强壮,三个月的过度劳累更是让他消瘦了不少。每一次挥斧,都需要耗费不小的气力。
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粗糙的麻布衣衫,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十分难受。林夜喘着粗气,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升高,距离午时越来越近。
“照这个速度,今天恐怕又完不成任务了……”他心中涌起一股焦急和绝望。
青云宗外门规矩森严,年底会有一次全面的考核。考核的内容不仅仅是修为进展,更包括一年来的任务完成情况。连续多次任务不达标,或者年底考核排在末位,就会被无情地清退出宗门。
被清退,意味着失去宗门的庇护和微薄的修炼资源,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真世界,一个被大宗门抛弃的底层修士,下场往往极为凄惨。或是沦为散修,在资源匮乏中挣扎等死;或是被一些小家族招揽为护卫,充当炮灰。
林夜穿越而来,无亲无故,资质平庸,若被清退,几乎看不到任何未来。
“难道我就要这样庸碌碌地过完这一生,甚至可能活不到寿终正寝?”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不甘心,好不容易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难道结局就是如此憋屈?
可是,现实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困住。每天无穷无尽的杂役,榨干了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他拿什么去修炼?拿什么去改变命运?
“砰!”
心中烦躁,手下力道失控,一斧头砍偏,深深嵌入了树干中,一时竟拔不出来。
林夜颓然地松开斧柄,靠着树干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疲惫、饥饿、焦虑、以及对未来的恐惧,如同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想起昨天张管事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和刻薄的话语:“林夜,不是我说你,就你这资质,再怎么折腾也是白费力气。老老实实干活,说不定宗门念在你辛苦的份上,还能让你多待两年。别整天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修炼?那是天才们的事!”
周围的其他外门弟子,大多也是神情麻木,各自埋头苦干。外门竞争激烈,资源有限,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冷漠而现实。没有人会同情一个弱者,甚至不少人乐于见到别人倒霉,因为那样自己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林夜闭上眼,感受着林间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的、略带凉意的阳光。穿越之初的那点兴奋和好奇,早已被这三个月残酷的现实磨砺得所剩无几。剩下的,只有深深的无力和对即将到来的考核的恐惧。
时间不多了。年底考核,时刻提醒着他末日的临近。
休息了片刻,林夜挣扎着站起身,用力拔出斧头,继续机械地挥砍起来。无论如何,任务还是要完成,否则连今天这顿本就少得可怜的饭食都没着落。
生存,是眼前最紧迫的问题。
当他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背着一大捆勉强达到标准的柴火,踉跄着回到外门杂物院时,已是日上三竿,接近午时。
张管事斜睨了他一眼,用脚踢了踢那捆柴火,冷哼一声:“磨磨蹭蹭,就这么点柴火,差点误了时辰!今天的饭食减半!”
林夜嘴唇动了动,想争辩什么,但最终只是默默地低下头,应了一声:“是。”
他知道,争辩毫无意义,只会招来更严厉的惩罚。在这个地方,弱者没有话语权。
领到了半个又冷又硬的粗面馒头和一小碗清澈见底、几乎能数清米粒的稀粥,林夜走到角落,蹲在地上,默默地啃了起来。馒头粗糙拉嗓子,稀粥寡淡无味,但这是他维持体力所必需的能量来源。
吃着这难以下咽的饭食,听着不远处张管事对其他稍有背景或者懂得溜须拍马的弟子和颜悦色的声音,林夜的心中一片冰凉。
前途一片黑暗,看不到丝毫光亮。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云雾缭绕、仙鹤飞舞的内门山峰。那里,是真正的青云宗核心,是天才们修炼的场所,灵气充沛,资源丰厚,与这外门简直是两个世界。
“内门……”林夜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渴望,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绝望覆盖。
以他现在的处境,连在外门生存下去都成问题,进入内门?简直是痴人说梦。
吃完饭,下午还有更重的挑水任务在等着他。
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林夜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陷入蛛网的飞虫,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
或许,张管事说得对,自己真的不该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认命,当个杂役,苟延残喘,直到被清退的那一天?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强行压下。
“不!绝不!”
内心深处,属于穿越者的那份不甘和倔强,还在微弱地燃烧着。
可是,希望在哪里?
他茫然地看向天空,阳光有些刺眼。一阵山风吹过,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