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与虎谋皮
秦昭雪的身体软软地倒在沈墨轩怀中，那支冷箭精准地刺入她的右胸，鲜血迅速染红了她月白色的衣襟。沈墨轩的手按在伤口周围，温热的血液从他的指缝间不断渗出。
“昭雪！昭雪！”他嘶声呼唤，但怀中的人双目紧闭，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白。
海石和巴图立刻指挥手下封锁了整个宅院，搜寻刺客的踪迹。然而周永昌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那支致命的冷箭和满室的狼藉。
“必须立即救治秦姑娘！”海石蹲下身，仔细检查箭伤，“这一箭偏离心脉半寸，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沈墨轩这才注意到，那支箭的箭杆上绑着一小卷纸。他小心地将秦昭雪平放在地，迅速解下那卷纸展开，上面只有四个墨迹淋漓的大字：
“与虎谋皮”。
他的手微微颤抖。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是警告他与海石、巴图合作是与虎谋皮？还是暗示周永昌所谓的“守夜人龙部”身份是与虎谋皮？亦或是别的什么含义？
“这是什么？”巴图凑过来看了一眼，浓眉紧锁。
沈墨轩将纸条攥在手心，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在海石和巴图脸上来回扫视，心中的疑虑如野草般疯长。这两个人，真的可以信任吗？他们口中的“守夜人”，与周永昌所说的，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相？
“先救昭雪要紧。”沈墨轩最终说道，声音沙哑。
海石点头：“我知道一位可靠的大夫，就在城西。但必须小心，周家的眼线遍布全城。”
三人迅速商议，决定由巴图带人引开可能的追踪者，海石和沈墨轩则护送秦昭雪前往大夫住处。沈墨轩撕下衣摆，小心翼翼地为秦昭雪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然后将她抱起。
她的身体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又沉重得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这个屡次救他于危难的女人，如今却因他而生死未卜。
“走吧。”海石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沈墨轩看不懂的情绪。
他们从宅院的后门悄然离开，穿过几条狭窄的巷道，来到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小院前。海石有节奏地敲了敲门，片刻后，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打开了门。
“柳大夫，有位重伤患，麻烦您了。”海石简短地说道。
柳大夫看了一眼沈墨轩怀中的秦昭雪，什么也没问，立即让他们进屋。
将秦昭雪安置在榻上后，柳大夫仔细检查了箭伤，面色凝重：“这一箭伤及肺腑，必须立即取出箭簇。但箭簇带有倒钩，取出时恐有大出血的风险。”
“无论如何，请救她。”沈墨轩紧握双拳。
柳大夫点头，开始准备手术所需的器具。海石将沈墨轩拉到外间，低声道：“手术需要时间，我们得商议下一步的行动。”
沈墨轩盯着海石的眼睛，突然问道：“海石兄，你可知道‘与虎谋皮’是什么意思？”
海石的表情有瞬间的僵硬，虽然转瞬即逝，但没能逃过沈墨轩的眼睛。
“这话从何而来？”
沈墨轩拿出那张纸条：“箭上带来的。”
海石接过纸条，反复看了几遍，眉头越皱越紧：“这是警告，提醒你不要与危险的人物合作。”
“那你认为，这‘虎’指的是谁？”沈墨轩步步紧逼。
海石沉默片刻，长叹一声：“沈公子，我明白你的疑虑。事实上，就连我自己，也不敢确定这‘虎’指的是周家，还是...我们自己。”
这句话出乎沈墨轩的意料。
“守夜人内部，早已不是铁板一块。”海石继续道，声音低沉，“二十年前，就因为对禁忌之物的处理意见分歧，组织分裂成了两派。一派主张永久封印，另一派则认为应该利用它的力量来维护天下安定。”
“周家属于哪一派？”
“周家原本属于后者，但后来他们走得太远，竟然与北狄勾结。”海石眼中闪过痛心，“而慕容大人...她曾经是封印派的中坚力量，但后来她的立场变得模糊。这也是为什么，她选择假死隐退，独自追查禁忌之物的下落。”
沈墨轩回想起那枚完整的虎符，以及上面的“百年之约”。慕容惊鸿与沈家先祖，究竟有着怎样的约定？
“那么你和巴图，属于哪一派？”
海石直视沈墨轩：“我们只遵从慕容大人的命令。她临终前嘱咐我们保护你，助你找到禁忌之物，并做出正确的选择。”
“正确的选择？”沈墨轩不解。
“是的，关于如何处理禁忌之物的选择。”海石语气沉重，“沈公子，你手中的虎符，不仅是信物，更是决定禁忌之物命运的关键。”
就在这时，内间的门帘掀开，柳大夫走了出来，面色疲惫：“箭簇已取出，血也止住了。但秦姑娘失血过多，能否醒来，就看今晚了。”
沈墨轩冲进内间，看到秦昭雪静静地躺在榻上，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呼吸微弱但平稳。他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心中的愧疚如潮水般涌来。
“她需要静养，最好不要移动。”柳大夫叮嘱道，“我这里还算安全，你们可以放心。”
沈墨轩向柳大夫深深一揖：“多谢大夫救命之恩。”
柳大夫摆摆手：“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海石吧。若不是他及时用疍民的止血药暂时封住伤口，秦姑娘撑不到这里。”
沈墨轩看向海石，心中的疑虑稍减。若海石真有异心，大可不必如此尽力救治秦昭雪。
夜幕降临，巴图也来到了小院，带来了外面的消息。
“周家正在全城搜捕我们，说是我们刺伤了秦姑娘。”巴图愤愤道，“周永昌这个老狐狸，倒打一耙的本事可真不小。”
“周世昌呢？”沈墨轩问。
“他已经赶到云州，明日将在周府设宴，说是要为秦姑娘祈福，实则是一场鸿门宴。”巴图压低声音，“我打听到，北狄的使者也悄悄入城了，就住在周府。”
沈墨轩心下一沉。周家与北狄的勾结已经毫不掩饰，这意味着他们即将有大动作。
“我们必须先发制人。”沈墨轩下定决心，“明日的宴会，我亲自去。”
海石和巴图同时反对：“太危险了！周家明显是设局引你上钩！”
沈墨轩摇头：“若我不去，周家必定会加大搜捕力度，这里也不再安全。况且...”他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秦昭雪，“昭雪拼死护我，我不能再躲躲藏藏。”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完整的虎符，在灯光下细细端详。“与虎谋皮”四个字依然在他脑海中盘旋。这“虎”，究竟指的是谁？
深夜，沈墨轩守在秦昭雪榻前，思绪万千。父亲的遗言、慕容惊鸿的布局、周家的阴谋、秦昭雪的身份...这一切像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
“水...”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墨轩猛地回神，看到秦昭雪的眼睫轻轻颤动。他急忙端来温水，小心地扶起她，一点点喂她喝下。
“我...我没死？”秦昭雪虚弱地问，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别说话，保存体力。”沈墨轩轻声道，“柳大夫说你需要静养。”
秦昭雪摇摇头，紧紧抓住沈墨轩的手：“有件事...必须告诉你...周永昌...他不是真正的...”
话未说完，她又剧烈咳嗽起来，伤口渗出血丝。沈墨轩急忙让她重新躺下。
“等你好了再说。”
秦昭雪固执地摇头，气息微弱地说：“周永昌...是北狄人...真名叫...阿史那永...他是北狄王庭的...亲王...”
沈墨轩如遭雷击。周永昌竟然是北狄亲王！难怪周家与北狄勾结得如此彻底！
“那...周世昌呢？”
“他是...周永昌收养的汉人...不知自己的身世...”秦昭雪断断续续地说，“周家的产业...实则是北狄...在中原的...据点...”
沈墨轩终于明白了周家为何要不惜一切代价掌控江南物流网络。这不仅仅是为了商业利益，更是为了北狄的军事扩张铺路！
“禁忌之物...是...”秦昭雪还想说什么，但体力不支，再次昏睡过去。
沈墨轩为她掖好被角，心中波涛汹涌。如果周永昌是北狄亲王，那么守夜人龙部的传承自然是假的。但海石和巴图呢？他们是否知道这一点？
他走出房间，看到海石和巴图正在院中低声交谈。见到沈墨轩，两人立刻停止谈话，神色有些异常。
“秦姑娘醒了？”海石问。
“短暂醒了一下，又睡过去了。”沈墨轩观察着两人的表情，“她告诉我，周永昌是北狄亲王，真名叫阿史那永。”
海石和巴图对视一眼，似乎并不惊讶。
“你们早就知道？”沈墨轩眯起眼睛。
海石长叹一声：“我们有所怀疑，但直到最近才确认。这也是为什么慕容大人要我们务必阻止周家。”
“那你们为何不早告诉我？”
巴图接口道：“因为我们不确定沈公子会作何选择。毕竟，与北狄合作，短期内对沈家的商业扩张极为有利。”
沈墨轩勃然大怒：“你们认为我会为了一点商业利益，出卖中原？”
海石摇头：“我们不敢确定。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很多人都难以把持。周家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沈墨轩突然明白了“与虎谋皮”的含义。这或许不是警告他提防海石和巴图，而是提醒他，与周家合作的危险。
但也可能是周家的离间计，故意让他怀疑海石和巴图。
真真假假，他已难以分辨。
“明日周府的宴会，我决定参加。”沈墨轩最终说道，“但我要你们配合我，演一出戏。”
“什么戏？”
“一出让周家自以为得计的戏。”沈墨轩眼中闪过决然的光芒，“既然周永昌是北狄亲王，那我们不妨将计就计，看看他们到底想玩什么把戏。”
海石和巴图交换了一个眼神，最终点头同意。
这一夜，沈墨轩几乎未眠。他坐在秦昭雪榻前，看着她苍白的睡颜，心中充满复杂的情绪。这个女子，身上背负着太多秘密，每一次他觉得接近真相时，却又发现还有更深层的谜团。
天快亮时，秦昭雪再次醒来。这一次，她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
“沈公子...”她轻声唤道。
沈墨轩急忙上前：“我在。”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秦昭雪眼中闪过愧疚，“我不仅是慕容师尊的弟子...也是...周永昌的义女...”
沈墨轩震惊地看着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十年前...他收养了我...培养我进入凤凰阁...”秦昭雪声音哽咽，“但我不知道他是北狄人...直到三个月前...”
沈墨轩的心情复杂难言。秦昭雪竟然是周永昌的义女！那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那你为何要背叛他？”
“因为我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和他们的计划...”秦昭雪抓住沈墨轩的手，眼中含泪，“他们要利用沈家的物流网络...运送的不是普通的货物...而是...瘟疫...”
沈墨轩浑身一颤：“瘟疫？”
“北狄培育的一种特殊瘟疫...可以通过货物传播...”秦昭雪气息急促，“他们计划在江南各大城市散播...造成混乱...然后北狄大军趁机南下...”
沈墨轩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周家的阴谋，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恶毒！
“我必须阻止他们...”秦昭雪挣扎着想坐起来，“明日周府的宴会...是他们计划启动的信号...”
沈墨轩轻轻按住她：“你好好养伤，这件事交给我。”
他看着秦昭雪疲惫的睡颜，心中的疑云却并未完全消散。如果她是周永昌的义女，又为何要背叛他？这会不会是周家的又一个圈套？
“与虎谋皮”四个字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现在的他，真的能相信任何人吗？
窗外，第一缕曙光划破夜空。沈墨轩知道，即将到来的一天，将决定无数人的命运。而他，必须在这场充满谎言与背叛的棋局中，找出唯一的生路。
他轻轻握紧秦昭雪的手，无论她是敌是友，此刻他都需要一个可以相信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或许就藏在慕容惊鸿留下的那枚虎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