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无声地滑开,外面是熟悉的、安静的楼道。家,就在几步之外。
可我却感觉,我离那个安全的世界,已经隔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红衣女人没有动,依旧静静地站在角落,像是从未存在过,又像会永远站在那里。
我握着那个冰凉的荷包,像是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握着一块永冻的寒冰。逃?还有什么意义?
我的双腿如同灌满了铅,机械地、一步一顿地挪出了电梯。
不敢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冰冷的注视,如影随形。
直到电梯门在我身后缓缓合拢,将那一片噬人的红色彻底隔绝。
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一片酸涩。
家门的轮廓在昏暗的楼道灯光下显得无比亲切,却又无比遥远。
我低下头,摊开手掌。
那个荷包静静地躺在那里,黯红的底色,金色的鸳鸯,针脚细密得令人窒息。
它散发着那股陈旧的、混合着木头和脂粉的冷香,现在闻起来,里面似乎还夹杂了一丝淡淡的泥土腥气。
妈妈惊恐的尖叫声还在耳边回荡。
“千万别接……”
“那不是给你的……”
那……是给谁的?
一个可怕的、我拒绝去深想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浮现。
我颤抖着伸出两根手指,捏住荷包上那根同样黯红色的、系得紧紧的中国结绳扣。
理智在疯狂呐喊,让我扔掉它,立刻,马上!从窗户扔出去,或者干脆烧掉。
但另一种更强大的、近乎本能的好奇与恐惧混合的冲动,驱使着我的动作。
我轻轻一拉。
绳扣松开了。
荷包的口张开了很小的一道缝隙。
没有预想中的诡异光芒,也没有冒出什么黑烟。
里面,似乎只是塞了些什么东西。
我捏着荷包底部,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另一只手的掌心。
首先落入掌心的,是一绺头发。
黑色的,大约手指粗细,用一根细细的红线缠绕着,束得整整齐齐。
这头发……
我下意识地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刚刚被雨水沾湿、此刻还有些濡湿的额前碎发。
长度,颜色,触感……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更加疯狂地鼓噪起来,撞得胸口生疼。
不……不可能……
我的手指颤抖着,拨开那绺头发。
下面,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略显发硬的纸。
纸张是那种老式的、微微泛黄的宣纸,边缘已经有些毛糙,似乎有些年头了。
我深吸一口气,用冰凉的手指,将那纸张一点点展开。
上面的字,是用毛笔书写的,墨迹是沉郁的黑色,但某些笔画勾勒处,却隐隐透出一种暗红,像是掺了血。
顶头,是两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婚书。
右侧,是一行小字:坤造 张氏轩媗 庚辰年 七月初七 亥时三刻生
我的名字!我的生辰八字!一个字都不差!甚至连我身份证上为了方便而沿用的小名“媗媗”都在上面!这精确到“刻”的生辰,除了至亲,几乎没人知道!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我几乎无法站立。
目光僵直地,挪向左侧。
那里,是男方的名讳与八字。
乾造 魏郎 修远 甲寅年 腊月十三 子时正生
魏修远?
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甲寅年……那应该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人了……
而在婚书的最下方,除了传统的证婚人、主婚人名字外,还牢牢地粘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另一绺稍粗些、略显枯黄的头发,用同样的红线系着。想必是那位“魏郎”的。
而另一样……
我瞳孔猛地收缩,呼吸彻底停止。
那是一小片裁剪下来的、微微泛黄的旧照片。
照片上,是我大概七八岁时的模样,扎着羊角辫,穿着小花裙,对着镜头笑得一脸灿烂。看背景,是在老家院子里那棵石榴树下拍的。
这张照片的底版,早就找不到了。连我自己,都只有一张模糊的扫描件存在旧电脑里。
它怎么会被裁剪成这样,出现在这里?
“嗡——”
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去,留下彻骨的冰寒。
这不是恶作剧。
这绝对不是什么低劣的玩笑!
那个红衣女人……
那身浸透着死气的嫁衣……
妈妈电话里绝望的警告……
还有掌心这写着我的名字和八字、贴着我和一个死人在幼儿时期照片的婚书。
冰冷的恐惧像无数细密的针,扎进我的每一个毛孔,深入骨髓。
我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电梯的指示灯,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亮了起来。
它显示的不是数字。
而是一个鲜红的、不断闪烁的……
“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