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消失了,洞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空气很重,压得人喘不过气,呼吸的时候喉咙像被沙子磨着。岩壁上的符文一闪一闪,照出三个人发白的脸。
云绮月的手停在半空,离那层黑膜只有一点点距离。她的手指在抖,想收回来,又好像被什么拉住。她慢慢把手收回,闭上眼睛。她的胸口起伏很快,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身体里的灵脉在震动。贴在她皮肤上的玉牌很烫,像是要烧出个印子。这热度不像火,倒像从地底冒上来的热气,带着一股很久很久以前留下的执念。玉牌的震动和头顶那颗黑晶核一样——一息三下,像心跳,像念咒,像一个老规矩正在醒来。
她睁开眼,看着那颗浮在坑中间的黑晶核。金光已经变暗了,但还没灭,还在微弱地闪。每闪一次,脚下的黑膜就缩一下,边上泛起波纹,像一张大嘴在慢慢张开又合上。
“别用灵力。”她说,声音很小,“它会知道。”
叶凌轩站在她左边,剑已经收进鞘里,但手还抓着剑柄,指节都发白了。他蹲下身,用剑尖碰了碰地上的一道符文。那符文立刻变红,像干掉的血又流了出来,然后又沉下去,不见了。他抬头,眼神很冷:“它有反应。我们碰到它的‘神经’了。”
柳萱儿靠在墙边,右手食指还在流血——是她画符时划破的。她抬起手,在地上划了一道短痕。血刚画好,就被黑膜吸走了,像被看不见的嘴舔掉了。但她看清了——就在晶核闪了一下时,那道血痕多存在了一瞬间。哪怕只是一下,也说明:排斥不是一直都在的。
“有空隙。”她说,声音轻,却传得很清楚,“每次它闪,排斥就会弱一下。就像……心跳之间的停顿。”
云绮月点点头。她低头看手中的玉牌,边角有些旧了,显然是带了很久。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守”字,线条细,但刻得很深。师父死前把这块玉牌交给她,只说了一句话:“如果你有一天走到最后,记住,不是毁,是续。”
那时她不懂。她以为“最后”是指修炼到顶峰,或者命运的终点。现在站在这里,脚下踩着千年前无数人用命换来的阵法,她明白了——这里不是用来破坏的。它是被人一直维持着的。一代代人死了,信念没断,责任也没断,就等着下一个接班的人出现。
而她,可能就是那个人。
“我要试一次。”她说,语气平静,但很坚决。
叶凌轩立刻跨步挡在她前面,肩膀对着黑膜。“太危险。”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打雷前的闷响,“这里面的东西不属于我们的世界。一旦被拉进去,不只是身体没了,连魂都会被吞掉,变成它的一部分。”
“没有别的路。”她看着他,眼睛很清,“你们刚才看到了,我的影子和下面的东西重合了。它认我。或者说……它在等我。”
柳萱儿扶着墙站起来,脸色很白,嘴唇有点发紫。“可它也可能把你吃了。”她喘了口气,“你要是被拉进去,我们救不了你。连靠近都做不到。”
“那就别让我掉进去。”云绮月握紧玉牌,放在掌心,“等它下次闪的时候,你们动手,帮我争取时间。”
叶凌轩盯着她看了几秒,眼里闪过挣扎。他知道劝不动她。从她进遗迹开始,每一步都像早就定好了。她的气息、她的血、她的玉牌,全都和这里对得上。拦她,就像拦天意。
他终于点头:“什么时候?”
“等它第三次闪。”
三人马上站好位置。云绮月往前走一步,站在坑边,脚踩在一条断开的符文线上。那符文有点烫,像是感应到了她。叶凌轩退后两步,剑尖点地,全身绷紧,随时准备动。柳萱儿跪在右边,十指沾血,在地上画了三个连在一起的小圈——这是她最后能用的导灵阵,叫“偏流引”,不能攻击,但能让能量乱一下,制造短暂干扰。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秒都很慢。
晶核第一次闪。
黑膜轻轻波动,像风吹过水面。空气中传来一点嗡嗡声,像是古老的机关开始运转。
第二次闪。
符文动得更快了,暗红色的线在墙上爬,像活的一样。空气里有撕裂的声音,像是空间被压得受不了。
第三次!
柳萱儿双手拍地,三道血线同时亮起,形成三角,直指黑膜中心。黑膜边缘扭曲了一下,像镜子受热变形。叶凌轩剑尖一挑,一股震动从地下传开,整座山都在晃。就在这一瞬,云绮月往前一步,把玉牌按向黑膜。
没有爆炸,也没有冲击。
玉牌碰到黑膜的瞬间,黑膜像水一样荡开一圈,静静接受了它。一股力量顺着玉牌冲进她的手臂,直冲心脏,像千万根针扎进经络。她咬牙撑着,头上冒出冷汗,但脚没后退。
她的脚踩进了那层膜。
下面不是实的。软的,有点弹,像踩在某种大生物的皮上。她能感觉到下面有东西在动,很慢很沉,像一颗睡着的心脏在跳,每跳一下,脚下就震一下。空气里有一股味道,又像腐烂,又像新生,像坟里开出的花。
她又走一步。
离晶核还有五步。
突然,晶核的闪动变了。不再是规律的,而是快速连闪三次。黑膜猛地鼓起来,表面浮出一张模糊的脸,没有眼睛鼻子,只有嘴的位置裂开一道缝,无声地张合。这不是人脸,更像是由很多记忆拼成的影子。
一个念头直接撞进她脑子里:
【闯进来的人,都是祭品。】
云绮月眼前一黑,脑子里出现画面——一千年前的荒原,风沙满天,七座高塔烧着青火,火焰是蓝的,缠着锁链升向天空。很多人跪在地上,身上绑着黑链,嘴里念着没人听得懂的话。他们不是在封邪物,而是在献祭自己。他们的血渗进大地,变成锁链,把某个东西困在下面。那东西不是妖魔,也不是怪物,是一扇“门”——通向另一个世界的裂缝。
她猛地摇头,咬破舌尖。嘴里有血腥味,脑子清醒了些。她知道,那是千年前守门人留下的意志,还在警告后来者。
“我不是祭品。”她低声说,声音很稳,“我是来接手的。”
她继续往前走。
第四步。
晶核猛地震了一下,黑膜上的脸开始扭曲,整个坑都在抖,石头从顶上掉下来。叶凌轩觉得不对,立刻冲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快回来!它在骗你!”
“再给我一秒!”她甩开他的手,举起玉牌,对准晶核。
玉牌发出淡淡的白光,和晶核里的金光有了呼应。那一瞬间,黑膜的排斥弱了,像是某种开关被打开了。她趁机迈出第五步。
还差三步。
她的身影完全进了核心区。身后,叶凌轩和柳萱儿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住,再也过不来。柳萱儿想画符,刚画好就被弹开,血洒在空中,直接变成雾。叶凌轩拔剑砍去,剑碰到屏障的瞬间,剑身裂开,发出哀鸣一样的声音。
“云绮月!”他喊,声音里全是焦急。
她没回头。
她能感觉玉牌越来越烫,快把她手烧伤了。晶核跳得越来越快,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求救。她看着那点金光,忽然明白了——不是封印快破了,是原来维持封印的人断了联系。这颗晶核在等新人,等一个懂“守”字意思的人。
她抬起手,准备把玉牌贴上去。
就在这时,晶核猛地一缩。
黑膜塌下去,又猛地鼓起。那只由黑雾组成的手臂再次伸出,这次不是冲别人,而是直扑云绮月后背——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叶凌轩看见了,想冲过去,却被屏障狠狠弹开,摔在地上,嘴角流血。
柳萱儿尖叫着扑向屏障,手掌拍打间鲜血四溅。
云绮月感觉到背后的风,冷得刺骨,来不及转身。她只能把玉牌往前一扔。
玉牌飞出去的瞬间,黑雾手臂也到了。
她的后肩被击中,整个人向前扑倒。膝盖砸在黑膜上,疼得像骨头裂了。她伸手去抓玉牌,指尖擦到边缘,差一点就够到了。
玉牌落在黑膜上,没被吞,也没消失。它静静地躺着,白光很弱,像一颗快熄的星星,却不肯彻底灭掉。
晶核不跳了。
整个洞穴安静了。
云绮月趴在地上,喘气。她想站起来,右腿使不上力,左肩麻木,像是经络被封住了。她抬头看晶核,发现那点金光还在,只是更弱了,像风中的蜡烛,随时会灭。
她伸出手,指尖离玉牌只有几寸。
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
她手指动了动,一点点往前挪。每动一下都疼得冒冷汗,但她没停。她知道,这不是结束,是开始。
一千年前,有人选择了牺牲。
一千年后的今天,她选择了继承。
她的手指终于碰到了玉牌。
刹那间,白光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