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绮月的手指轻轻捏紧,黑银针在她手心里微微发颤。那根针通体发黑,只有尖端闪着一点银光,看起来很冷。针尾的晶石泛着淡淡的紫色,还在轻轻波动,像是还没安静下来。
她没抬头,只是抬手往下压了一下。这个动作很小,像在擦掉衣服上的灰,但所有人都立刻趴下,紧紧贴着河岸的阴影。大家不敢大声呼吸,心跳也好像变慢了。
风从山谷那边吹过来,带着烧焦的味道和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地面裂得很厉害,踩上去会发出细小的声音,每走一步都可能被发现。云绮月蹲着不动,眼睛仔细看着前面的每一处地方。她慢慢把银针插进前方五个位置——左边三个,右边两个,排成扇形。每插一根,她都用手指碰一下地面,感受地下有没有灵脉的动静,确认位置对不对。
这是紫霄仙门的秘密方法,叫“五阙镇煞阵”。它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报警的。只要有人靠近,晶石就会变色。现在还是紫色,说明危险还在远处。
布好阵后,她低声说:“三里外,至少有六个人,走得慢,方向偏南。”
大家都屏住呼吸。这个距离还不算近,但如果他们转向西边,半个时辰就能到河边。更让人担心的是他们的脚步——不快不慢,没有巡逻该有的警觉,也不互相掩护,反而像是在等什么人。
叶凌轩蹲在她旁边,一身黑色衣服几乎和石头颜色一样。他看向对岸的高处,那里有一座破旧的哨塔,是用黑铁和陨石做成的。塔顶站着一个人影,看不清脸,也不动,像个死掉的雕像。
他皱眉,声音很低:“这不是巡逻队,是固定岗哨。我们不能从正面过。”
“我知道。”云绮月收回手,手指沾了点土,也没擦。她转头对队伍说:“所有人关闭灵源,收好气息,原地不动。”停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连做梦的想法都不能有。”
说完,她看着叶凌轩:“你带两个人,沿着河床的碎石往前探最近的三个掩体。别留下痕迹,也别触发机关。”
叶凌轩点头,身子一晃就不见了,只留下一道影子。两个弟子跟在他后面,脚步轻得像风吹草动,落地没声,连小石子滚动的方向都避开了。
云绮月没动,一直盯着银针的晶石。颜色还是淡紫,但波动变慢了,像是对方停下了。她闭上眼,用神识查探周围百丈的地气。这里以前打过仗,灵脉断了,阴气重,普通修士不敢来。可魔族偏偏喜欢这种地方。
柳萱儿靠在一块石头后面,呼吸平稳了些。她睁开眼,看着云绮月的背影——瘦瘦的,却不软弱,像一把藏在刀鞘里的剑,安静却有力。她想站起来走走,缓解身体里的堵塞,却被云绮月一眼制止。
“你只管调息。”云绮月没回头,语气平静但坚决,“待会需要你判断灵流方向。”
柳萱儿抿了嘴,没再说什么。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尖有点凉,心口隐隐作痛。这是早年强行打开灵窍留下的老伤,遇到阴气重的地方就会发作。但她没说出口。这时候一句抱怨,都可能影响别人。
半个时辰过去,太阳偏西,影子拉长。远处山上的云开始翻滚,像要打雷。这时,叶凌轩悄悄回来,衣服角沾着一点灰土。他在云绮月耳边说了几句,声音很小。她点点头,眼神一闪,像是闪过一道寒光。
接着她下令把队伍分成三班轮流值守。每班守两盏魂灯的时间,保证全天都有人警戒。一盏魂灯烧完要一个半时辰,两盏就是三时,意味着他们要在这种紧张状态下坚持九个时辰以上。
“第一班我亲自带。”她说,“第二班叶凌轩接,第三班交给李师兄。”她一个个看过每个人的脸,“记住,不管看到什么,没有命令不准出声,不准动。就算毒蛇咬脖子,也要等到撤退令。”
大家都点头,各自找地方藏好。有人坐下休息,有人检查武器。云绮月走到每个人身边查看情况。有两个弟子灵力不稳,呼吸乱,她伸手搭在他们手腕上,送进去一股温和的灵力,帮他们稳定下来。那股暖意像春水一样流过经络,很快让他们平静了。
空气潮湿,符箓容易坏。叶凌轩拿出干燥的玉匣,把雷符、火符一张张放进去。他又用剑气扫过法宝表面,去掉湿气。其他人看见了,也开始清理自己的法器。有人甚至咬破手指,在刀刃上重新画了一道血符,怕关键时刻失灵。
柳萱儿不能动手,但经验丰富。她指导身边的人怎么加固符纹连接点。“这里最容易断,多绕一圈线。”她指着一个女弟子护甲的边缘。那人照做,果然发现松的地方稳住了。她感激地看柳萱儿一眼,柳萱儿只是摇头,示意不用谢。
云绮月拿出干净的布,开始给每人擦武器。她动作稳,一块布传下去。有人接过时手抖,她看了一眼,那人马上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她的眼神没有责备,也没有鼓励,只是冷静,却比什么都管用。
天亮了,雾散了。远处山谷入口看得清楚了。虽然没有刻字,但那种压迫感谁都感觉得到,整座山都像在警告不要靠近。风变了,西北风吹得更强,卷起沙尘打在脸上,像被针扎。
云绮月站在高坡上指挥,手一直没离开银针。晶石颜色稳定,紫色变浅,说明敌人没靠近。但她不敢放松。她知道,越安静越危险。真正的敌人不会张扬。
叶凌轩走到她左边,手里握着剑柄,剑没出鞘,但气势已经绷紧,像随时要射出去的箭。他低声问:“要不要再派人去看看哨塔?”
“不用。”云绮月摇头,眼睛没动,“再动就是暴露。我们现在要的是静,不是快。”
“可如果他们换岗……”
“那就等。”她打断他,语气很硬,“我们不争一时,等的是机会。”
叶凌轩闭嘴了。他看着她的脸,她眼里没有慌,只有冷静,好像一切都在计划中。他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一战不能输,也不能提前打。紫霄仙门派他们来,不是为了打架,是要查清黑渊谷深处那股奇怪灵压的来源。要是贸然动手,任务失败不说,还可能引来更多魔修。
太阳升到头顶,气温升高,地面裂缝里冒出热气,像大炉子在烤人。有人出汗了,赶紧用袖子擦,怕气味泄露。云绮月让各组轮流喝水,小口润喉,不准大喝。水囊传递时都用布包着,防止反光。
中午过后,她叫来三个班的负责人,重新安排岗位。第一班休息,第二班上岗,第三班准备支援。她特别叮嘱负责西边的弟子:“那边看得最远,一旦发现情况,敲石头三下,别用灵讯——魔族最近在研究反侦测术。”
那人点头,把一块扁平青石藏进手套里。
云绮月回到位置,发现柳萱儿正看着东南方向的天空。她走过去问:“看出什么了?”
“风不对。”柳萱儿声音很轻,“刚才那阵风里有一点阴气,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而且……它绕过了我们的预警阵。”
云绮月皱眉。她拿出一张探灵符,输入灵力。符纸刚飘起半尺,突然卷边烧焦,发出“嗤”的一声。
“地下有禁制。”她说,“不是普通的封印,是活的——能吞掉外来灵力。”
“难怪魔族敢在这里设岗。”柳萱儿低声说,“他们不怕偷袭,因为地底全是陷阱。”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多说。
傍晚,风停了。四周一片死寂,连虫子都不叫。云绮月下令全员进入最后备战状态。每个人最后一次检查武器,符箓贴身放好,法宝开启最低模式,随时能用。几个擅长隐藏的弟子已经在外面布了假影子,用地形造出假目标迷惑敌人。
她站在最前面,右手缓缓抬起来,按在胸口。这是紫霄仙门的誓师手势——掌心向内,拇指扣住中指第二节,意思是“心守正道,剑不出妄”。所有弟子看到,纷纷照做,低头站好。
呼吸渐渐统一,节奏平稳,像潮水一样。
她这才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我们不是来送死的,是来阻止灾难的。今天要是倒下一个,明天人间就多一座空城;要是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没人回应,但所有人都握紧了武器,手指发白,眼里燃起决心。
叶凌轩站在她左后方,剑柄已经握死。他的眼睛盯着对面哨塔,只要一声令下,他能在三息内砍断塔基,让那个诡异人影掉进深渊。
柳萱儿闭着眼,靠在石头上,手指摸着一枚旧玉符。这是师父临终前给她的,没有法力,却是她在混乱灵流中保持清醒的唯一依靠。她不能打,但只要清醒,就能帮大家避开陷阱,识破幻象。
云绮月又看了眼银针。晶石还是淡紫,没变化。敌人还在三里外,没进没退。但她知道,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
天黑前,她做了最后一次安排。前锋组在离河岸三十步处待命,中军紧跟,后勤和伤员留在最后掩体。信号改用手势:握拳停下,摊手掌前进,食指划脖子表示撤退。
月亮升起时,风又来了。
这一次,风里多了点东西。
云绮月猛地抬头,看向对岸哨塔。
那个一直站着的人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