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站在石台上,风从训练场边缘吹过,卷起地上的沙尘。他没有动,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那张被风吹得微微颤动的纸上。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怎么改。”
声音不高,但每个人都听清了。刚才还低声议论的人停了下来,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从今天起,所有高危任务必须经过风险评估小组审议。队员有权提交异议申请,调度结果公示三天,期间接受监督举报。”
有人抬头,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不是希望,也不是信任,是一种想看看你到底能走多远的盯视。
路明继续说:“各队推选代表组成监察组,李禾负责协调,确保流程透明。”
李禾站在台下,听到自己的名字时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更靠近石台的位置。她手里拿着一份名单,指节微微发紧,但神情平静。
“张岩。”路明看向那个灰袍人。
张岩抬起头,脸色依旧发白。
“你被暂停调度权限,即刻生效。近期所有任务调整记录交由监察组审查。谁动名单,谁担责。”
张岩嘴唇动了动,最终没说话。他低头,慢慢后退一步,又退一步,直到退出人群视线。没人拦他,也没人看他。
“还有。”路明顿了一下,“前三个月超负荷执行任务的队伍,在下一轮资源分配中优先补偿。”
这句话落下,第七区一个满脸灰尘的队员抬起头。他没说话,只是盯着路明,像是在确认这话是不是真的能落地。
旁边有人小声问:“补偿……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路明说,“新的调度表会在明早辰时张贴在公告栏。监察组人选今晚确定,明早一并公布。”
人群安静下来。不是因为信了,而是因为这次的话说得太具体,具体到没法当成空话应付过去。
有人低头琢磨,有人互相交换眼神。一个第三队的年轻队员扶着受伤的同伴往场外走,临走前回头看了眼石台上的纸。那张被揉皱的资源单还在那里,边角翘着,像某种证明。
“他们真会查吗?”有人低声问。
“查不查不知道,但至少现在有人站出来说要查。”另一个人答。
议论声渐渐多了起来,不再是骂声,而是讨论。有人开始提问题,比如“我们怎么报名当代表”,“公示期要是没人举报怎么办”。
李禾翻开手里的名单,走上石台侧面,离路明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第一批监察组人选我初步拟好了,七支队伍各出一人,按轮值顺序来,避免争议。”
路明点头。“你去通知他们,今晚子时前到议事厅碰头。其他细节,等方案运行几天再看反馈。”
“好。”李禾应了一声,转身准备走。
“等等。”路明叫住她,“让所有人知道,这不是走过场。如果有人想试试规矩能不能破,那就让他试试。”
李禾停下,回头看了一眼。她没笑,也没说什么重话,只是把名单攥紧了些,点了点头。
她走下石台时,第七区那个先前质问过的队员迎了上来。两人隔了几步站定。
“我想报名当代表。”他说。
“名字报给值班文吏,今晚之前截止。”李禾说。
“你们……真会让我们自己选?”
“你会拿到候选名单,一人一票,当场唱票。”李禾看着他,“不信可以试。”
那人没再问,沉默几秒,转身走了。脚步比来时稳了许多。
训练场的人群开始散开。有人走得慢,一边走一边和同伴说话;有人停下来捡起掉在地上的腰牌,拍了拍灰才系回腰上。兵器架旁那几个一直握着刀柄的人也松了手,默默归位。
一个第三队的队员走到第七区那边,低声道:“上次塌方,你们队有人摔断了腿,药确实没及时送到。”
对方没抬头,只说:“我知道你们也不轻松。”
“以后别打了。”那人又说,“打不出结果。”
“嗯。”另一人应了声,“看明天怎么说。”
两人没再多话,各自归队。
路明仍站在石台上。他的靴子踩着那张纸的一角,风吹不动。远处天色渐暗,营地灯火陆续亮起,映在每个人的脸上。
李禾回到台边,递上一张新写的条目。“这是监察组投票规则草案,你看要不要加一条——若发现虚假申报任务难度的,直接取消该队当月资源优先权。”
路明接过看了看。“加上。”
“还有,”李禾顿了顿,“第七区那个伤员,医房说需要换药两次,今天发的是够了,但明天还得补。”
“记下来,明天一起发。”
“是。”
他们都没大声说话,就像在处理一件平常事务。可周围的人都看得出,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没人再喊口号,也没人再提“偏心”。一个老队员路过时,对着石台方向轻轻抱了下手臂,算是行礼。路明没看见,但李禾看见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一路走来,笔墨沾在指尖还没擦。她没去抹,只把名单重新整了整。
“第一批名单里,有两个人曾是张岩的亲信。”她说。
“让他们进。”路明说,“不敢让人查的,才怕对手参与。”
“可他们会作假。”
“那就当场揭穿。规矩立不住,就是因为以前没人敢当面撕。”
李禾没再问。她知道这次不一样。不是因为话说得多狠,而是每一步都落到了实处。
人群基本散尽,只剩几个值夜的巡逻队在整理装备。训练场恢复了秩序,石台下的脚印被人扫去大半。
路明终于下了石台。他没走远,只在原地踱了两步,看向公告栏的方向。
“明天辰时。”他说。
“我会提前两个时辰去贴。”李禾答。
风又吹过来,掀起她的衣角。那份名单在她手中纹丝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