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刚落,营地边缘的风带着凉意。路明站在主道上,手里拿着一张纸,是李禾刚送来的调度记录。他还没看完,远处传来一阵骚动。
训练场方向有人影奔跑,脚步急促。一个传令兵冲到他面前,喘着气:“大人,第七区和第三队在任务简报会上吵起来了,已经动手了。”
路明把纸折好塞进袖中,转身就走。他的步子很快,穿过仓库区时,听见前方人声越来越杂。
训练场中央围了一圈人。七八个队员挤在中间,有两人扭在一起,其中一个脸上有血,另一个的衣领被扯开,拳头还举着。旁边几个人拉架,反被撞得后退几步。兵器架那边也有几人站着,手搭在刀柄上,没动,也没走。
“你们天天说公平!”那个脸带血的队员吼着,“补药是多了,可活还是我们干!东谷塌方三次,哪次不是我们顶着?”
对面一个穿灰袍的调度官站得笔直:“任务按经验分配,这是规矩。你要不服,可以申请调组。”
“申请?我们写了七天问卷,谁看过?”另一人抹了把嘴角的血,“你们自己人轮休,我们连睡整觉都难!”
“不想去就别来。”灰袍人冷笑,“这里不是养闲人的地方。”
话音未落,那人猛地挣脱拉架的人,扑上去一拳砸在对方肩上。人群哄地散开又围拢,叫骂声、劝阻声混成一片。
“住手!”一个声音从外围传来。
是李禾。她挤进人群,伸手去拦,却被旁边一人猛地推开。她踉跄了一下,没摔倒,但没人上前扶她。几个老队员往后退了几步,低头不看。两个年轻面孔反而往前凑,嘴里喊着:“打啊!打出个说法来!”
“路明偏心!”有人高声喊,“论功行赏全是假的!”
“那天发药就是做样子!”
“让他自己来东谷走一趟!”
人群越聚越多,训练场边的石台已经被踩上了脚印。有人站上去,指着调度官骂。兵器架旁的几人开始低声交谈,其中一人把手里的短棍握紧了。
消息传到路明耳中时,他已经走到训练场边缘。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沿着外围走了一圈,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有人认出他,声音低了下去。但他没停,一直走到高阶石台上,站定。
全场喧哗还在继续。
他抬起脚,重重踏下。
靴底砸在石面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顿了一下。打斗的两人动作慢了,围观者也转头看向石台。
路明往前一步,站到边缘。
“都给我住手。”
他的声音不高,也没有起伏,但所有人听清了。
拉扯的人松了手,受伤的那个喘着粗气,站在原地没动。灰袍调度官整理了下衣领,脸色发白。李禾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到石台下,抬头看着他。
没人说话。
路明的目光落在那两个伤者身上。一个嘴角破了,血顺着下巴滴下来,在石板上留下一点暗红。另一个的手指关节肿起,袖口撕裂,露出半截绑带。
他转向调度官。
“这次任务是谁定的?”
“我。”灰袍人挺直背,“按流程,第七区经验最足,适合应对复杂地形。”
“第三队呢?为什么轮空?”
“他们上周刚执行过夜巡,需要调整状态。”
“调整三天?他们这两天在饭堂喝酒到半夜。”
人群里有人轻笑了一声,又赶紧憋住。
调度官没回答。
路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一路走来,袖子里那张纸一直攥着,现在边角已经皱了。
他把它拿出来,展开。
是今天早上的资源领取单。第七区领了双份伤药,但任务表上,他们的名字依旧排在东谷线第一顺位。而第三队的名字,被划掉了,换成“待定”。
他记得自己昨天说过,试点期间不再直接指派,要加一轮评估。
这张表,没按他说的办。
他把纸轻轻放在石台边缘。
“你们觉得不公平,是因为它确实不公平。”
人群一静。
“补药发下去,是该做的。但任务怎么分,你们没看到变化,是因为有人没让它变。”
他看向调度官。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嘴唇动了动。
“张岩。”
“张岩,你是哪一队升上来的?”
“第三队,去年晋升。”
“那你应该清楚,他们这三个月出了几次外勤?”
“……六次。”
“第七区呢?”
“十三次。”
“伤员几个?”
“四个。”
“他们领了多少伤药?”
“前两天……半份。”
路明不再看他,转向人群。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觉得发药是演戏,调整是拖延。你们写问卷,没人回。你们提意见,被当成闹事。”
他顿了顿。
“今天这场架,不是突然打起来的。是之前每一次没被听见的声音,堆到了现在。”
有人低头,有人盯着地面。
“但我现在问你们一句——动手就能解决问题吗?”
没人回答。
“你们打完这一架,明天的任务还是照样排。伤药照领,活照干。唯一多出来的,是处分记录,是禁闭,是以后更没人敢替你们说话。”
他走下石台,朝那两个伤者走去。
“你们想要的不是打架,是有人正视你们的付出。”
他停下。
“我现在站在这里,不是来罚谁的。我是来问你们——还想不想改?”
空气凝住了。
一个人从后排走出,是第七区的。他脸上有灰,衣服脏了,但站得直。
“怎么改?”
路明看着他。
“明天早上,我会当众宣布新的任务分配规则。从那天起,所有高危任务必须经过风险评估,队员有权提出异议,调度结果公示三天。”
“要是再有人私下改名单呢?”
“那就查到底。谁动,谁负责。”
那人没再问。
周围的人开始小声议论。
路明回头,看向石台上的那张纸。
纸页被风吹动了一下,边角翘起。
他抬脚,准备走回指挥所。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
“你说的话,能作数吗?”
路明停下。
他没回头,只说了一句:
“能作数的前提是——你们愿意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