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车窗边，眼皮很重，身体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江逾白坐在我旁边，手指一直搭在我的手腕上，试了试脉搏才松开。
车子停稳时，天刚亮。他先下车，绕到我这边扶我出来。脚踩在地上的一瞬，腿还有点软，他立刻伸手托住我的腰。
“我们到了。”他说。
我抬头，眼前是那条熟悉的路。两旁的樱花树开了大半，风一吹，花瓣就往下落。这条路我走过很多次，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一步一步走得这么慢。
“你还记得这里吗？”他问。
我点点头。高中那年，我总是一个人走这条路去图书馆。那时候没人和我说话，我也懒得开口。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每天都在后面跟着，只是我不回头。
他牵着我的手往前走，走到一棵最老的樱花树下停了下来。树根周围铺满了花，泥土松软。
他蹲下去，用手慢慢拨开表层的土。我看着他动作，没说话。直到他从底下拿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我才意识到那是什么。
盒子不大，四角都磨出了痕迹，盖子上有道浅浅的划痕，像是用钥匙刻上去的数字——2014.3.5。
那是我第一次在校门口摔了咖啡杯的日子。
他轻轻打开盒盖，里面的东西一件件露出来。
最上面是一张学生证。照片上的我头发乱糟糟的，眼神冷冰冰的。边缘已经卷了边，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林溪，高二（三）班”。
“你丢的那天，我在器材室门口捡到的。”他说，“本来想还你，但你走得太快。”
我接过学生证，指尖碰到了那行字。不是打印的，是手写的。笔画很轻，却一笔不乱。
他继续翻出第二件东西——一根奶茶吸管。透明塑料管，贴着一张小标签，上面写着：“少糖，不要香菜”。
“那次你在校门口买的，喝完随手扔了。我捡回来洗干净，放进去的。”
我愣住。那杯奶茶我早就忘了，可他还记得口味。
第三张纸是演算本撕下来的一页。字写了一半，后半页全是晕开的墨迹。右下角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那天数学考砸了，你在走廊哭。”他声音低了些，“我没敢靠近，只拿了这张纸。你说你讨厌自己总是绷不住情绪。”
我咬住嘴唇。那些年我以为没人看见我的脆弱，其实他全都记着。
他又拿出几张零碎的东西：一支断了头的铅笔，是我落在考场的；一张电影票根，是我们唯一一次同场看电影，他坐最后一排；还有一页草稿纸，上面写着“JYb是笨蛋”，下面画了个叉。
“你写完就揉成团扔了。”他笑了笑，“我捡回来展平的。”
我低头看着这些东西，胸口发闷。不是难过，是突然觉得，原来有一个人，把我所有散落的碎片都悄悄收好了。
风吹过来，一片花瓣落在盒子上。
我抬起头，“这些……你一直留到现在？”
“每年清明，我会来一趟。”他说，“有时候只是看看，有时候加点新的东西。”
“比如？”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小袜子。白色，毛茸茸的，还带着婴儿奶味。
我的心跳了一下。
“这是……宝宝百日那天穿的。”
他点点头，把袜子轻轻放进盒子里，压在最上面。“她也是这个故事的一部分。”他说，“不只是我们的延续，是从今天开始的新章节。”
我看着那只小袜子，忽然说不出话。从前我以为爱情是轰轰烈烈的告白，后来发现它藏在一杯奶茶、一张废纸、一句没说出口的关心里。而现在，它又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他合上盒盖，重新挖了个坑，把铁盒埋回去。拍实泥土后，站起身拍了拍手。
“等她长大，我们要带她来看。”他说，“告诉她，爸爸妈妈比樱花更早相遇。”
“她会信吗？”我问。
“会。”他握住我的手，“因为她看到的不是传说，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我靠进他怀里，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他的心跳很稳，一下一下传到我耳边。
远处传来上课铃声。几个学生跑过樱花道，笑声撞碎了安静的早晨。一片花瓣飘下来，卡在我的发丝间。
他伸手替我取下来，放在掌心看了几秒，然后轻轻吹走。
“明年花开的时候，我们再来。”他说。
我点点头。
风又起，树影晃动，泥土下的盒子静静躺着，装着过去十年的沉默守望，也装着未来无数个春天的约定。
他的手指一直扣着我的，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