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霄洞天深处,往日里丹香弥漫、人来人往的药尘静修之所“百草园”,如今却阵法禁制已然全开,隔绝内外,唯有精纯至极的天地灵气,如同受到无形巨手的牵引,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灵液漩涡,源源不断地汇入园中那座古朴的殿宇。
殿宇之内,药尘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双目紧闭,眉头微蹙,周身气息如同潮汐般起伏不定。他的面容似乎比往日苍老了几分,并非气血衰败,而是一种心神极度消耗、全部精神内敛于元神深处的沉凝。
自赵小白合体归来,举行那万宗来朝的盛大庆典之后,药尘的心,便再难真正平静。
他看着自己一手引入道途的弟子,一步步超越自己,登临那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合体之境,受万修景仰,心中那份欣慰与自豪是毋庸置疑的。但在这欣慰之下,一丝潜藏已久、几乎被他刻意忽略的紧迫感,也随之如野草般滋生、蔓延。
他是师尊。
是药神宗当代掌舵人。
是丹霄阁的定海神针之一。
可他的修为,却长久地停滞在炼虚后期。虽然凭借深厚的丹道造诣与《药神典》的玄妙,他在炼虚期中罕逢敌手,甚至能与一些初入合体的修士周旋,但“合体”二字,如同一道天堑,横亘在他的道途之前。
以往,他还能以丹道为重、根基需稳来宽慰自己。可当赵小白以无可辩驳的姿态站在他面前,那份源于生命层次差距的、自然而然的压迫感,以及赵小白与他论道时,所阐述的关于法则交融、元神法体合一的种种玄奥感悟,都如同洪钟大吕,一次次敲击在他的道心之上。
“小白已然前行甚远,我这做师尊的,岂能一直蹉跎不前,固步自封?”
“丹道虽是我愿,但修为境界,方是承载一切、探索大道的根本舟筏。”
“合体……我药尘,亦当有此一争!”
念头通达,执念顿生。那困扰他多年的瓶颈,竟在此刻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他知道,自己的契机,到了。
做出闭关冲击合体的决定后,药尘找到了赵小白。
丹霄殿顶层的观星台,夜风猎猎,星河低垂。
“师尊,您决定了?”赵小白看着神色肃然的药尘,眼中并无意外。
药尘颔首,目光扫过下方灯火璀璨、日益庞大的丹霄阁建筑群,声音沉稳而坚定:“嗯。观摩你突破合体,聆听你讲述秘境感悟,为师心中亦有所得。这层屏障,困我太久,是时候尝试突破了。阁内事务,有林皓那孩子打理,我很放心。”
赵小白沉默片刻,翻手之间,掌心浮现出一团混沌之色、不断翻滚变幻的气流。这气流看似微弱,却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初的奥秘,甫一出现,周围的星光都似乎黯淡了几分,空间发出细微的嗡鸣。
“此物名为‘混沌源气’,乃弟子于混沌秘境核心所得,蕴含一丝宇宙本源之力,于淬炼法体、调和法则有奇效。”赵小白将这股气流推向药尘,“师尊冲击合体,此物或可助一臂之力,护持本源,增加几分把握。”
药尘瞳孔微缩,以他的见识,自然能感受到这团气流中蕴含的恐怖而又纯粹的能量,其价值,无可估量!他看向赵小白,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有感动,有欣慰,最终化为坦然。他没有推辞,到了他们这般境界,无需过多客套,这份情谊,记在心中便可。
“好!”药尘郑重点头,小心翼翼地以自身法力包裹,将那团混沌源气纳入丹田紫府温养。
准备工作迅速就绪。药尘将状态调整至巅峰,便封闭了百草园,正式开始闭关。
而赵小白,也如他所承诺的那般,并未远行。他在距离百草园不远的一座侧峰之巅,随手开辟了一座简易洞府,布下几道隐匿与聚灵阵法,便在此盘膝坐下,为其师护法。
他并未时刻以神识探查园内情况,那反而会干扰药尘。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如同化作了山巅的一块磐石,与周遭天地融为一体。但他的感知,却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紫霄洞天,尤其是百草园周边百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空间波动、能量异动,都休想逃过他的感应。
合体期的神念,浩瀚如海,细致入微。
时间一天天过去。
百草园内的气息,起初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压抑而狂暴,那是药尘在调动毕生修为,冲击那层坚固的壁垒。期间,偶尔会传出几声闷响,或是灵气骤然紊乱的迹象,显示着冲击过程的凶险。
赵小白始终面色平静,只是偶尔会根据园内气息的变化,屈指弹出一道细微的、蕴含着他自身对法则理解的法力流光,没入阵法之中。这流光并非直接相助,而是如同引子,帮助稳定周围躁动的天地灵气,或者抚平某些因冲击失败而引起的法则反噬,为药尘创造一个相对稳定的内部环境。
数月之后,园内的气息陡然一变!那股狂暴的冲击力骤然内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玄奥的蜕变之意。隐隐约约,似有万千药草虚影在园中浮现,生灭轮回,那是药尘毕生浸淫的丹道与《药神典》奥义,开始与他的元神、法力进行更深层次的交融。
赵小白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即将来临。药尘已然触及了合体的门槛,开始了元神、肉身、法力三者合一的初步过程。
他微微坐直了身体,目光投向百草园上空。
那里,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汇聚起厚重的乌云。并非寻常雨云,那云层之中,隐隐有各色雷光闪烁,更夹杂着法则扭曲所形成的奇异光带,一股令人心悸的天威,正在缓缓凝聚。
合体天劫,即将降临。
而这天劫,因修士自身所修之道而异。药尘以丹道为基,感悟生命法则,他的天劫,注定与赵小白当初经历的“混沌万法劫”不同,但凶险程度,绝不会低。
赵小白眼神微凝,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锁定了那片劫云。他不会直接插手天劫,那是药尘必须独自面对的考验。但他会确保,不会有任何外物,在此时打扰到渡劫的关键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