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国际机场的贵宾通道,少了往日前呼后拥的喧嚣,却多了几分刻意的低调与关注。
陆则川穿着一件普通的深色夹克,身形依旧挺拔,但眉宇间那股曾经凌厉逼人的气势,已内敛为一种深沉的平静。
他一手推着行李箱,另一只手始终稳稳地扶着苏念衾。
苏念衾穿着宽松舒适的米白色针织长裙,外面罩着浅灰色羊绒大衣,气色比离开时好了太多,虽然依旧清瘦,但步履从容,眼神温静。
她看着熟悉又略带陌生的机场大厅,轻轻吸了一口气,是汉东特有的、带着些许尘嚣的空气。
“累了?”陆则川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低声问。
苏念衾摇摇头,对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没有,只是觉得……像出了趟远门回来。”
通道出口,只有沙瑞金的秘书和省委办公厅一位副主任在等候,规格恰到好处,既表示了尊重,又明确了现状。没有记者,没有鲜花,一切静悄悄。
“陆书记,苏老师,一路辛苦了。沙书记本来要亲自来的,临时有个紧急会议。”秘书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熟稔与距离。
陆则川与他握了握手,神色平和:“理解,瑞金同志肩上的担子重。”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苏念衾,“我们先回家安顿,不耽误你们工作。”
坐进安排好的黑色轿车里,隔绝了外界的目光,陆则川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握住了苏念衾的手。她的手有些凉,他习惯性地拢在掌心暖着。
“感觉怎么样?”他问,目光里有关切。
“挺好。”苏念衾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汉东依旧以它惯有的速度运转着,并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离开或归来而改变。
“只是没想到,回来得这么……安静。”
陆则川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洞察世事的淡然:
“这样最好。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我们现在要的,就是这份安静。”
车子驶入省委家属院,那栋他们住了多年的小楼前,花草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窗明几净,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
只是,隔壁几栋楼的阳台后,似乎有几道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
陆则川仿若未觉,扶着苏念衾下了车,从她手中接过钥匙,亲自打开了家门。
屋内的陈设依旧,一尘不染,甚至她生病前插在花瓶里的干花都还在原处,只是空气里少了些烟火气,多了几分空旷。
几乎在他们踏进家门的同时,斜对面一栋楼的窗帘后,周秉义端着茶杯,远远地看着那扇重新亮起灯光的窗户,嘴角噙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回来了?”他身后,一个声音响起,是跟他从邻省过来的心腹,省发改委副主任赵建国。
“回来了好。”周秉义抿了口茶,语气悠悠,
“陆则川回来,沙瑞金就等于多了一双眼睛,也多了一分顾忌。他那个‘顾问’的头衔,说重不重,说轻可不轻。有些话,他说出来,与沙瑞金说出来,分量不一样。”
赵建国会意,低声道:
“那我们之前联系的几位老同志,对吕州工人安置方案的意见……”
“先压一压。”周秉义放下茶杯,目光依旧停留在对面那扇窗上,
“看看风向。陆则川刚回来,总要给他几分面子。而且……”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让沙瑞金先动,我们才能知道,他和他这位‘顾问’,到底想怎么下这盘棋。”
他转身,拍了拍赵建国的肩膀:
“沉住气。常明远那种蛮干的方式,已经过时了。现在讲究的是阳谋,是顺势而为。陆则川回来,这潭水,只会更浑,也更有意思。”
另一边,陆则川和苏念衾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坐在熟悉的客厅沙发上。
窗外,暮色四合,家属院里的路灯次第亮起。
“这里,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苏念衾轻声道,目光扫过书房里那满满当当的书架。
陆则川揽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变与不变,存乎一心。”
他的声音低沉而安稳,“权力场上的位置变了,但我们没变。这就够了。”
苏念衾依偎着他,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安宁,忽然想起在瑞士雪山脚下他说过的话——有些影子,你越去追寻,它反而越清晰。
她抬起头,看着他沉静的侧脸:“则川,你真的能完全放下吗?”
陆则川低头,对上她清澈的目光,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历经沧桑后的通透与坚定:
“放下的,是虚名和负累。放不下的,是责任和本心。我现在要守的‘城’,在这里。”
他的手掌,轻轻覆上她的小腹。
苏念衾脸一热,心里却像被暖流包裹,无比踏实。
夜色渐浓,小楼灯火温暖,与不远处那栋楼里算计的目光,形成了无声的对峙。
归途的虹彩已然消散,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在暮色中铺开。
只是这一次,执棋的人,有了更重要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