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您还没休息?”
“在等你的越洋视频。兴业那边刚挂断,算着你这边的数据该出来了。”
“7纳米工艺的流片报告……还是没追上。他们今天凌晨发布的良品率又提升了三个百分点。”
“我们自己的进度呢?”
“28纳米产线已经全线达标,14纳米试产了五批,稳定性还卡在百分之七十八。至于7纳米……光刻机的问题您知道的。”
“嗯。还记得合作社时期咱们用土法子拉单晶硅吗?”
“怎么不记得。您带着大壮叔用烧窑的炉子改反应釜,当时所有人都说咱异想天开。”
“后来那台设备还在科技馆躺着,旁边就是咱们第一代光伏硅片的专利证书。”
“可是这次不一样。光刻机不是烧窑炉,ASmL不会把核心图纸给我们。”
“他们给过苏联人吗?给过日本人吗?当年‘巴统’清单比现在卡得还死。”
“但现在的技术差距……”
“差距?1958年咱们连晶体管都造不出来,去年你的团队不是把碳基芯片做到5纳米了?”
“那是实验室样品!离量产还隔着一百个太平洋!”
“样品能出来,量产就是时间问题。你小时候学打算盘,第一个月连口诀都背不全,现在不照样用算盘教兴业量子计算?”
“爸,这次真的……”
“怕了?”
“不是怕!是看着他们靠着专利壁垒坐地起价,我们投入千亿却连门槛都摸不到……”
“摸不到就砸门。砸不开就爬墙。墙太高就挖地道——你爷爷当年被王麻子逼得躲进山坳时,想过后来能带着民兵端了土匪窝?”
“可国际巨头已经组成专利联盟,下周就要对我们发起337调查。”
“让他们查。记得八十年代陶瓷封装技术被封锁时,我们怎么在猪圈底下建实验室的?”
“但现在的市值波动……”
“市值?皎兰集团最不值钱的就是市值。1950年合作社账上只有三块银元时,我们没慌过。”
“可董事会里那些元老……”
“明天我让秘书把1958年的分红记录送过去。当年为了保研发,全村人连续三年不分红吃红薯干——现在谁要退股,按原始股本金加利息赎回。”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整个产业链……”
“担心什么?担心硅料厂停产?还是担心设计团队被挖角?”
“都有!上个月中微电子整个团队被台积电挖走,林总工今早递交了辞职信。”
“林建国?他儿子是不是在兴安的军校同学?”
“是。可这有什么关系?”
“你让兴安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还记不记得当年在百家镇吃百家饭的日子。”
“爸,感情牌现在打不通了……”
“谁打感情牌了?我是让他想想,当年为了帮他们家渡过饥荒,全村人省出口粮凑出的三十斤玉米面——现在国家需要他挺过三十个月,他倒要当逃兵?”
“可是……”
“没有可是。你马上做三件事:第一,启动‘桃园计划’备用方案,把碳基芯片试产线搬到甘肃地下基地;第二,让诛怀言带队去德国,把蔡司那批退休工程师全请来;第三,我在瑞士银行还有笔备用金,密码是你妈生日。”
“那笔钱不是留给兴业结婚用的?”
“兴业那小子刚在视频里说,要是拿这笔钱能砸出光刻机,他宁愿打一辈子光棍。”
“可这远远不够!7纳米研发至少还需要两百亿……”
“明天我去见几位老伙计。当年搞两弹一星时饿着肚子都能挤出经费,现在更饿不着。”
“但风险太大了!万一失败……”
“失败?最坏不过回到合作社时期全村分一块肥皂的日子。但只要成功——记得当年我们怎么用合作社的土织布机,撬动整个华东纺织市场吗?”
“记得。您带着大伙儿改造梭床,把生产效率提升了二十倍。”
“现在原理也一样。他们用硅基,我们就用碳基;他们走光刻路线,我们就走电子束双枪路径。”
“可学术界都说这是旁门左道……”
“1950年我推广杂交稻时,八个村的农技员都说我是歪门邪道。”
“但这次真的不一样!国际巨头已经建立生态联盟……”
“联盟?当年王麻子联合八个村的恶霸围剿合作社,结果呢?”
“爸,技术竞争不是打架……”
“本质都一样。都是看谁撑到最后一口底气。你记得陈大壮临死前说过什么?”
“他说……这辈子最痛快的事,就是跟着您把合作社的红旗插到省城。”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敢拖着断腿还往火场里冲?”
“……因为您承诺过会把合作社办到底。”
“现在我也承诺你——皎兰集团就算卖光所有房产,也会把芯片做到底。”
“可其他股东……”
“股东?明天我就让诛华发公告:谁要撤资,我诛皎个人全额回购股份。但从此皎兰再与这些人无关。”
“但市场等不了!客户都在催交货期……”
“告诉他们,三个月后皎兰的14纳米芯片降价百分之五十。半年后7纳米样品出来,优先供应国内客户。”
“这会让财报非常难看……”
“1950年合作社账本最难看时,全村人还是把鸡蛋省下来给我们搞研发。现在国家把订单留给我们,难道还不如当年的乡亲?”
“我明白了。可是技术瓶颈……”
“技术问题你比我懂。只问你一句:碳基材料那个‘量子隧穿效应’,去年你说理论上不可能突破,现在进展如何?”
“其实……上周实验室偶然发现石墨烯异构堆叠能抑制电子逸散。”
“偶然?”
“是兴业那孩子视频时随口提的拓扑绝缘体构想,我们试着往氧化钡里掺了点黑磷……”
“然后?”
“模拟数据显示迁移率提升了十倍。但还需要三个月验证……”
“所以你们早就摸到门道了,还跟我在这儿哭穷?”
“我是担心又是虚晃一枪。您知道,上次钙钛矿的教训……”
“记得合作社第一年种试验田吗?九次失败后才培育出抗倒伏麦种。”
“但这次全世界都盯着我们……”
“让他们盯。记得当年苏联专家撤走时,怎么笑话我们搞不出原子弹的吗?”
“可现在是全球化时代……”
“全球化更该记住:核心技术永远换不来。这点你该向兴安学学——他在军校搞信息化系统,连操作系统都坚持自己写汇编。”
“但那孩子太偏执……”
“不偏执怎么突围?等会儿你接通诛兴业的视频,我让他把mIt那个‘光子芯片’课题组的资料发你。”
“兴业不是在研究量子通信吗?”
“那小子偷偷辅修了微电子。他说要用光量子颠覆传统光刻——就像当年我们用手摇计算机搞出第一代仿真系统。”
“可这需要时间……”
“时间?1950年我等了整整三年才等到王麻子落网。现在才哪到哪?”
“但资本市场……”
“资本市场最擅长锦上添花。等我们流片成功,今天撤资的人明天会跪着求回来。”
“您总是这么乐观……”
“不是乐观。是见过太多看似走投无路的日子——合作社粮仓被烧时,实验室被砸时,国际制裁最狠时,哪次不比现在难?”
“但那时我们年轻……”
“现在我八十五了,不照样带着你们搞钙钛矿?上个月医生说我骨密度比五十岁的人还好,足够陪你们打完这场芯片战。”
“爸……”
“别这副腔调。记住:输不可怕,怕才可怕。当年王麻子把我逼到悬崖边时,我怀里还揣着合作社最后三粒稻种。”
“您是说……”
“现在咱们兜里不止三粒稻种了。有碳基材料,有光子芯片,还有全国上下憋着的那股气——这比任何光刻机都金贵。”
“我马上重组研发团队。”
“慢着。先去找你妈要那坛埋在桃树下的酒——1958年庆功酿的,说好芯片量产那天开封。”
“现在是不是太早?”
“不早。等你流片成功,我们爷仨带着兴安兴业,在桃园里喝个痛快。”
“好!我这就去安排……”
“等等。给林建国捎句话:他老婆的治病钱我出,他儿子的留学费用我包,但他要是踏出台积电大门一步——这辈子别再回百家镇祭祖。”
“……明白。”
“去吧。天亮前把方案放我书房。记得用合作社那台红木算盘——当年用它算过民兵队的弹药配给,算过卫星发射轨道,现在该算算芯片的未来了。”
(视频切断声融入晨鸟初鸣,桃木手杖轻叩地板的回响惊起满园朱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