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整个金銮殿的空气都快要凝固成冰块,镇国老将军的“荒唐”二字还在梁上绕了三圈没落地的时候。
只见凤椅上那位刚才还气得快晕过去的皇后娘娘,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近乎病态的光彩。
她的儿子,终究还是坐上了那个位置。
他坐上了,名分就定了。
她必须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将生米煮成熟饭。
皇后“腾”地一下从凤椅上站了起来,冲着下面呆愣的众人厉声道:
“陛下已登基!尔等还不跪拜?莫非真想造反不成?!”
后党成员们愣了一秒,随即恍然大悟!对啊!管他怎么上去的,上去了就是爷!
名分大于天。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后党们呼啦啦地跪倒一片,声音比刚才整齐多了,也响亮多了,还有一种“我们赢了的狂热。
墙头草们一看这架势,得,皇后都跪了,咱们还愣着干什么?等着被诛九族吗?
新皇刚才可是亲口强调过,不服从要诛九族的。
于是,他们也跟着稀里糊涂地跪了下去,嘴里喊着万岁。
心里琢磨着南楚打过来了,新皇不靠谱,家里是不是该囤点粮食或者挖个地窖。
保皇派们面面相觑,看着龙椅上那个状若疯癫、脸上还带着耻辱印记的新君,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跪吧,实在对不起列祖列宗和自己的良心;不跪吧,那“诛九族”的话音还没凉透呢。毕竟,谁想诛九族啊?
再看城外南楚铁骑不足五百里,这金銮殿里闹得实在是太过荒唐。
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这就是北昭未来的希望?
“荒唐!荒唐!”
那位才止了哭声的老臣再次破防,老泪纵横,伏地痛哭:
“亡国之兆!此乃亡国之兆啊!”
保皇派都低头不语,这何止是荒唐,这简直是拿“皇帝”名头当板砖,往自家祖坟上拍啊!
心里已经把北昭列祖列宗拜了个遍,求他们晚上千万别托梦,他怕先帝们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清理门户。
二皇子......不,现在是北昭新皇了。
北昭新皇刚刚才膨胀起来的、脆弱的帝王自尊,被保皇派的鄙夷扎得难受,猛地一拍龙椅扶手,
“你这老匹夫!嚎什么丧!朕刚刚登基,你就口出恶言,诅咒国运!你、你其心可诛!”
那老臣抬起头,泪眼婆娑,心里有些害怕,但事到如今,只能豁出去了:
“老臣所言,句句发自肺腑!陛下以此等方式登基,朝纲紊乱,如何能服众啊!此非亡国之兆,何为亡国之兆啊陛下!”
他重重磕下头去,额头触地有声。
“你、你大胆!”
新皇气得眼前发黑,想再骂点更狠的,却发现肚子里的墨水实在有限。他求助似的看向旁边的皇后。
皇后此刻心里也是暗骂儿子废物,连骂人都不会,但面上却是一片冰寒,厉声道:
“陛下!此等狂悖之徒,扰乱朝堂,动摇国本,若不严惩,何以立威?!”
得了母后的“指点”,新皇仿佛又有了底气,对!立威!朕要立威!
他猛地站起,指着那老臣,
“来人!将这老匹夫给朕......给朕拖出去!夺去官职,杖毙!诛他九族!”
“陛下!!!”
这一次,不止是保皇派,连许多中立成员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就直接杖毙了?还要诛九族?就因为说了几句不中听的大实话?
眼看南楚皇帝都要打到家门口了,这北昭新皇不说如何御敌,开口就要诛自家臣子九族。
这,这实在是令人寒心啊!
头上还缠着绷带的老丞相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他猛地睁开眼,出列躬身,
“陛下!万万不可!王老大人乃是三朝元老,忠心耿耿,方才言语虽有过激,实乃忧心国事!”
“在此国难之际,若因言获罪,岂不令天下忠臣义士齿冷,令将士寒心?!”
“是啊陛下!请陛下三思!”
“王老大人罪不至此啊!”
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也纷纷出列求情,心里阵阵发寒——
这哪有半点皇帝的样子,就算是无法无天的稚子尚且知些道理。这位,昏庸、残暴、连稚子都不如!
新皇见这么多人反对,更加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他觉得自己刚当上皇帝,说的话就不管用,那还了得?
他手臂一挥:
“三思?朕看你们是串通一气,不把朕放在眼里!”
“谁再求情,同罪论处!都给朕拖出去!通通打死!”
几名殿前武士面面相觑,有些犹豫地看向丞相,又看向皇后,最后看向状若疯魔的新皇,不知该不该动手。
皇后此刻也是骑虎难下。
她本想借机立威,杀鸡儆猴,没想到儿子直接把事情做绝,引起了众怒。
但此刻绝不能退缩,否则刚刚勉强维系的名分就会瞬间崩塌。
她深吸一口气,冷声道:
“没听到陛下的旨意吗?还不将人带下去!”
武士们不敢再迟疑,上前架起那位痛哭的老臣。
老臣仰天长叹:
“昏君!昏君啊!北昭......亡于你手!老臣在九泉之下,看你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声音凄厉,回荡在大殿之中,令人毛骨悚然。
看着老臣被拖走的身影,听着那绝望的诅咒,金銮殿内,一片死寂。
这一次的寂静,与刚才的震惊不同,这次带着一种透骨的冰凉。
保皇派们面如死灰,彻底绝望了。
他们之前还觉得太子虽被俘,二皇子虽不堪,但朝廷总还有忠直之臣,有老将军这样的柱石,或许还能挣扎一番。
可现在,他们效忠的,就是这么一个玩意儿?
就在那老臣绝望的诅咒还在梁间缭绕,整个金銮殿被新皇那番“通通打死”的暴论冻得结冰;
就在新皇挥手要喊“退朝”的档口,皇后再次站了出来。
“陛下!诸公!且听本宫一言!”
“陛下年少,骤登大宝,忧心国事,难免性情急躁了些。”
她先给儿子的暴行找了个“忧心国事”的借口。
“王老大人,确是忠臣,言语虽忤逆,其心或许可悯。”
这话说得,好像刚才冷着脸让武士拖人的不是她一样。
“然!”
然后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那些面无人色的老臣:
“国法如山!”
“陛下此举,正说明陛下临危受命,勇于担当。实乃天佑我北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