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死寂之中,被众人目光聚焦的二皇子猛地一个激灵。
那一道道视线,平日里是他梦寐以求的拥戴,此刻却像是架在火上烤他的柴薪。
亡国之君的恐惧压得他对龙椅的渴望也支棱不起来了。
二皇子猛地抓住皇后的衣袖:
“母、母后!这皇帝......朕......儿臣不做!谁爱做谁做去!儿臣不要当亡国之君啊!”
满朝文武看着他那副怂包模样,心里齐刷刷“咯噔”一声,最后那点“烂泥好歹能糊墙”的侥幸心理,算是彻底喂了狗。
后党成员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羞愤难当,他们拥立的“明主”竟是这般不堪大用的货色?
皇后被他晃得回过神来,见儿子如此失态,又急又气,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厉声喝道:
“慌什么!你给本宫闭嘴!”
她苦心经营,不惜背上污名,就是为了把这儿子推上皇位,机会就在眼前,可这儿子却是烂泥根本扶不上墙了。
但她到底执掌后宫、暗里经营多年。深知此刻必须稳住阵脚。
可二皇子哪里知道老母亲的苦心,“嗷”一嗓子:
“此时登基,岂不是......岂不是要让本王去挡南楚的刀锋?你们、你们这是要害死我!你们是让我去当那个最先挨刀的出头鸟!”
话音刚落,一位老臣捶胸顿足,嚎啕大哭起来:
“天欲亡我北昭......天欲亡我北昭啊!”
这抑扬顿挫的哭声像是会传染,金銮殿内呜咽声四起。
“哭什么!都给老夫闭嘴!”
镇国老将军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暂时压下了殿内的这片鬼哭狼嚎。
“敌人还没打进来,你们就想先给自己哭丧吗?!”
他几步走到大殿中央,对着无人敢坐的龙椅方向一抱拳:
“国难当头,储君被俘,皇子......”
他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快缩成球的二皇子,硬是把“废物”俩字咽了回去,换了个文雅点的说法,
“......皇子心性未定,不堪大任!为今之计,唯有行权宜之策。”
老将军目光灼灼,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丞相,
“丞相大人,国不可一日无主,尤其此刻!既然太子与二皇子皆有不妥,我北昭眼下也找不出个能顶事的王爷。”
“我提议,由丞相牵头,与老夫及六部重臣,共组‘摄政议事阁’,暂代天子职权,统筹一切抗敌事宜。”
“待击退南楚,救回太子,或寻得合适宗室,再定国本!”
这办法听起来像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好歹是把国家从“谁当皇帝”的死循环里暂时拽出来。
后党的人一听,这还了得?饭碗要砸!立刻有人跳出来反对:
“不可!此乃僭越!”
皇后也强撑着从眩晕中清醒,嘴巴一张,一顶谋逆的大帽子就扣了下去:
“老将军!你这是要架空皇室,行篡逆之事吗?!”
老将军猛地回头:
“架空皇室?皇后娘娘!南楚大军距此不足五百里!”
他指着殿外,声音悲愤:
“还是说,在娘娘心里,您和二皇子的安危,比这北昭的万里河山,亿万黎民更重要?!”
“非要等到南楚的铁蹄踏平这皇城,将我们像猪狗一样拖出去,才算全了君臣名分?!”
这话太重了,重到皇后脸色煞白。
可要让她放手?怎么可能!那是她兢兢营营一辈子,甚至不惜染上污秽也要为她儿子、为她自己争来的至高宝座。
“你......!”
“休要危言耸听!国都尚有禁军十万,落雁关虽破,沿途仍有险隘可守。”
“只需一员良将,足可拒敌于国门之外。立新君正是为了稳定军心、民心!”
“老将军此时提议组建什么‘议事阁’,才是真正的人心惶惶,国将不国!”
她目光扫过缩成一团的二皇子,又扫过
那些面露犹豫的墙头草,以及部分眼神闪烁的后党,加重了语气:
“皇室正统在此,岂容臣子越俎代庖?尔等食君之禄,此刻不思忠君报国,反而欲行权臣之举吗?!”
镇国老将军怒极反笑,笑声里满是苍凉和讽刺:
“良将?军心?娘娘!您看看您身边!您指望的二皇子殿下,就算满朝文武,愿意对着一个吓得快要尿裤子的新君三呼万岁,可此刻,他连龙椅都不敢碰一下!”
这话刻薄得能刮下一层墙皮,却也是血淋淋的事实。
就在皇后被老将军和丞相逼得哑口无言,瘫软在凤椅上,满心绝望的时候。
被说得面红耳赤的二皇子,他听着老将军字字诛心的斥责,看着母后的颓败,以及满朝文武那或鄙夷或漠然的目光。
一阵混乱、恐惧过后,最终,内心深处那份从未熄灭的、对权力的贪婪,竟然奇迹般地压过了对亡国的畏惧。
如果他是皇帝,那么此时,谁敢如此?
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混合着极度恐惧下的歇斯底里,猛地攫住了他。
他猛地一声嘶吼道:
“够了!都给我闭嘴!”
这一声尖利变调的声音,盖过了殿内所有的嘈杂。
“你们、你们都在逼我!都在看我的笑话!”
“不就是想要个皇帝吗?不就是想找个替死鬼吗?好!好!我来当这个皇帝!”
在所有人惊愕、难以置信的目光中,二皇子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把龙椅,一屁股坐了下去。
他双手死死抓住龙椅的扶手,对着下方鸦雀无声的群臣,声嘶力竭地吼道:
“看见没有?!朕坐在这里了!朕是皇帝了!”
“现在,朕命令你们!立刻!马上!去给朕挡住南楚的军队!谁敢后退,朕诛他九族!”
金銮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荒诞到足以载入史册的一幕惊呆了。
这登基流程,是不是太草率了点?比菜市场买棵大白菜还随意?
镇国老将军气得翘胡子,指着龙椅上的二皇子,半晌说出一句话:
“你……你……荒唐!简直是荒唐!”
丞相也闭上了眼睛,面露深深的疲惫与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