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离开了。
是在一个海雾弥漫的清晨，如同他初次闯入林晚生活时那样，悄无声息。林晚醒来时，隔壁房间的门敞开着，里面空荡整洁，仿佛从未有人住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淡的属于他的清冽气息，和餐桌上压着一张便条的事实，证明他确实存在过，又确实离开了。
便条上的字迹是熟悉的冷峻风格，墨水是她买的那瓶黑色：
「事毕即归。勿念。
——沈砚」
没有多余的字眼，没有温情的承诺，一如他本人。但林晚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却感受到千钧重量。她将便条仔细抚平，夹进了那本写有他侧影素描的笔记本里。
海边的日子，因为一个人的缺席，陡然变得空旷起来。
潮汐依旧准时涨落，海鸥依旧在窗外鸣叫，阳光依旧每天造访阳台。但那把属于沈砚的藤椅空着，他惯用的水杯洗净倒扣在沥水架上，阳台角落里那些修复工具静静躺在工具箱里，蒙上了一层细小的尘埃。
林晚努力维持着原有的生活节奏。清晨起床，给绿萝浇水，看着它油亮的叶片和又抽出的一截新芽；上午写作，对着笔记本屏幕，有时思绪会飘远，落在南方某个未知的港口城市；下午去市集买菜，只买一人份的食材，脚步会比以往快一些；傍晚依旧去沙滩散步，只是身边少了那个沉默却令人安心的身影。
她开始更加认真地练习沈砚教她的防身技巧，对着空气重复那些发力与格挡的动作，汗水浸湿衣衫，心里却有种与他并肩作战的错觉。偶尔，她会下意识地抚摸胸前那枚黑曜石吊坠，冰凉的石头贴着皮肤，那粒幽蓝的金属片沉默着，像一个未激活的承诺。
写作成了她最好的寄托。她将那些无处安放的思念、担忧、以及对他归来的殷切期盼，都揉碎了，化作文字，编织进那个长篇故事里。故事里的主角，拥有了更加坚韧的骨骼和更加明亮的眼睛。
猞猁偶尔会发来加密的简短讯息，内容模糊，只确认沈砚已安全抵达，一切按计划进行。没有更多细节，但“安全”两个字，足以让林晚悬着的心暂时落回实处。
这天夜里，风暴再次来袭。狂风卷着暴雨，疯狂抽打着窗户，海浪的咆哮声震耳欲聋。断电如期而至，屋内陷入黑暗和嘈杂。
林晚没有点燃蜡烛。她抱着膝盖，蜷缩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外面如同世界末日般的声响。以前有沈砚在，再大的风暴似乎也只是背景音。而现在，孤独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
她紧紧握着胸前的吊坠，仿佛能从中汲取力量。黑暗中，她仿佛又看到沈砚在烛光下沉静的侧脸，听到他低沉的声音说“怕打雷？”，感受到他掌心覆盖在她手背上的温热。
风暴最猛烈的时候，她甚至感觉到吊坠那粒幽蓝的金属片，似乎极其轻微地、短暂地温热了一下。那感觉转瞬即逝，几乎像是错觉，却像一道微光，劈开了她心中的阴霾。
他不是一个人在前行。他们之间，有着看不见的纽带。
风暴终将过去，如同他一定会回来。
第二天，雨过天晴，世界被洗刷得焕然一新。林晚推开阳台的门，带着咸腥味的湿润空气扑面而来。她看到那盆绿萝，经过风雨的洗礼，非但没有萎靡，反而更加青翠欲滴，藤蔓又长长了一截，顽强地向着阳光伸展。
她拿起沈砚留下的、刻着波浪的笔筒，手指抚过那些充满力量的纹路。然后，她转身回到书桌前，摊开稿纸，拿起灌满黑色墨水的钢笔。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坚定而流畅。
她知道，等待或许漫长，但并非静止。她在成长，如同这盆绿萝，在无人注视的时光里，悄然积蓄着力量，等待着归人，也等待着与他们共同书写的、更加辽阔的未来。
空着的藤椅，终将被填满。而此刻的寂静，是为了迎接更盛大的重逢。潮信有期，归程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