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正是朱由校早先的安排。
一万五千名精锐由李之龙与张世泽率领,平定叛乱绰绰有余。
朱由校对此毫无疑虑。
但这次民乱背后藏有算计,并非单纯的百姓作乱。
凡涉及士绅、豪强乃至官吏勾结的,绝不能轻视。
他真正忧虑的是,地方卫所与文官早已串通一气,战时阳奉阴违,甚至暗中设局,导致精锐无谓折损。
福建突然爆发动乱,极有可能是地方势力在背后煽风点火。
这种风险必须掐灭在萌芽之中。
他绝不允许耗费巨资训练出的将士,白白葬送在一群奸人设计的陷阱里。
杀几个人立威,也是朱由校授意之举。
要让地方军将听命,光靠头衔和官阶不够,还得让他们心生畏惧。
果然,柳华被处置、宋英遭罢免后,李之龙的名字迅速在福建传开。
人们议论纷纷,无不忌惮三分。
次日,李之龙与张世泽在福州会师。
两人商议后决定分兵进击,争取最快肃清乱局。
考虑到张世泽年纪尚轻,实战经验不足,李之龙主动承担主攻任务,亲自带兵征讨邓茂七。
张世泽则负责扫清福建南部的残余势力。
各领五千兵马从福州出发,余下五千留守城中,以防后方生变。
……
民乱看似四起,实则零散不堪。
虽已持续多时,但各股势力始终未成气候。
规模最大的一股也不过两千人左右。
这些人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许多仍手持锄头、木棍等农具充作兵器。
张世泽率五千精兵,再联合一个卫所及三个千户所的兵力,推进如潮。
叛军几乎毫无抵抗之力,节节溃败。
半月之内,福建南部基本恢复安定,只剩些零星残部需后续清理。
张世泽一路顺利,捷报频传。
可李之龙所部,却接连受阻。
邓茂七不同于常人,他手下的队伍也不是普通百姓或仆役组成,个个都是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亡命之徒。
官军这边却显得松散无力,彼此之间缺乏信任与协作。
李之龙虽已下令调动两个卫所加一个千户所的兵力,准备发起围剿行动。
但这些所谓的官兵平日里只敢欺负手无寸铁的平民,面对真正凶狠的海寇时,根本不堪一击。
双方尚未交锋,仅仅遥相对望,官军士卒便已面色发白、双腿打颤。
敌方尚未冲锋,己方阵型已然大乱,四散奔逃者不计其数。
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们的武器装备竟远不如海盗精良。
李之龙曾亲自查验,一个编制达五千六百人的卫所,竟凑不出百副完整铠甲。
刀枪锈蚀严重,断裂破损者随处可见。
士兵毫无战技可言,将领亦无半点指挥章法。
这类军队向来欺弱凌善,遇强即溃,逃跑速度比谁都快。
可一旦路过村落寨堡,便如盗匪般抢掠财物,行径恶劣尤胜贼寇。
为此,李之龙果断处决了一名指挥佥事和两名千户,以肃军纪。
望着眼前这群庸碌之辈,他心中满是无奈:这样的队伍如何能战?又谈何取胜?
而在几次小规模交战后,他察觉到一丝异常。
那些海盗使用的兵器中,竟有不少刻有官造印记。
联想到皇帝先前的警示,以及福建地方的复杂局势,他开始怀疑这场动乱背后是否牵涉当地官府的暗中支持。
正因如此,他始终未贸然发动大规模进攻,也未集结主力与邓茂七正面决战。
并非怯战,而是不愿在真相未明之际陷入险境。
他自己统率的这五千人马皆为精挑细选的劲旅,肩负更重要的使命。
倘若遭人背叛,在不明不白中全军覆没,岂非辜负圣恩?
他赴福建,不只是为了剿贼,更要彻查卫所积弊,重整军政秩序。
而京师。
锦衣卫经过连日追踪调查,王在晋一案终于浮现出线索。
由于朱由校的警告,刘能归家后心神不宁,惶恐难安。
终在深夜悄然潜出,秘密前往某官员宅邸。
因事发突然,锦衣卫未能及时布控,无法得知两人密会的具体内容。
唯查明该府邸主人系南直隶籍官员,现居京城。
虽然真相尚未完全浮出水面,但朱由校心中的疑虑已渐渐成形。他早先的判断并未落空,这场风波背后确有黑手操纵。
他恨不得立即动手,将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尽数擒拿。可碍于对方身份不明,势力盘根错节,只能按捺住怒火,静观其变。
更令他不解的是,那幕后之人究竟图谋何事?目的如雾中看花,始终模糊不清。
数日后,陈奇瑜的奏报送抵京城。
朱由校翻开一看,眉头紧锁。
奏疏上写道:数万将士连日搜剿,竟未见蒙古骑兵半点踪影。
可他又提到,战事确实发生过——杨洪亲自带他与满桂前往战场实地查验,残甲断旗、尸横遍野,血迹未干,分明经历了一场恶战。
朱由校愈发困惑。
这到底是何局面?
莫非真是意外冲突,随即收兵?
可蒙古人素来劫掠成性,若真突破边防,击败大同守军,岂有不趁胜劫掠之理?
况且此战他们得胜而归,正是掳掠百姓、抢夺粮草的最好时机,怎会无故退兵,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左思右想,仍难解其中玄机。
就在此时,孙云鹤自辽东归来。
原打算派他南下福建,彻查民变根源。
如今北方风云突变,局势紧迫远超南方,朱由校当即改命,调他赶赴宣大前线。
大营内外,城垣上下,皆布有锦衣卫密探。眼下唯一能倚仗的,便是这些潜伏于阴影之中的人,以及孙云鹤的缜密手段。
“查?他凭什么查?”
“难道我们没跟蒙古人交过手?”
“哼!我早知道那小皇帝在大同安插了不少耳目,处处盯着咱们。”
“若非忌惮这些锦衣卫,我又何必费尽心思,与蒙古人联手演这一出?”
大同总兵府内,杨洪高坐主位,冷笑连连。
言语之间,毫不掩饰对朝廷监视之举的轻蔑。
杨家乃世代将门,自洪武开国起便镇守北疆,两百余年来扎根宣大,根深蒂固。
若连这点自主之权都没有,杨氏又岂能在边陲屹立如此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