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里的火焰,舔舐着守白添进的最后一块无烟煤,骤然向上蹿起一簇活跃的火星,将诺亚垂落在膝头的银灰色发梢,染成一片温暖的暖橙色。窗外,是这个平行时空恒久不变的奇景——双月叠影,下方那轮色泽深沉的赤月,正被缓慢移动的云层啃噬出一块不规则的缺口。
“讲到哪了?”守白挨着他坐下,那条在“混沌集市”淘来的羊绒毯自动裹住两人交叠的脚踝。诺亚的指尖在记述着“奔腾芯片缺陷”事件的那一页上顿了顿,指腹蹭过“4.75亿美元召回”的数字,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守白偏过头看他。诺亚将书往腿上一扣,伸手轻轻捏住他的下巴:“想起上个月你处理‘记忆气泡’失控危机时,跟格鲁夫当年简直如出一辙。”
守白耳尖微烫:“那能一样?当时是新手操作员把因果链嵌反了,导致三千多个记忆气泡失去标识,再不召回就要引发认知混乱了。”
“性质确实不同。”诺亚往壁炉方向挪了挪,“但决策的困境相似。格鲁夫最初也拒绝召回,直到舆论压力下才连夜推翻决定。”
守白端过热可可:“所以你上周说‘所有技术危机最终都会演变成对人性的压力测试’,根源在这里?”
诺亚接过杯子,两人指尖相触时都不约而同顿了顿。自从上次“元宝”重构他们的情感链接后,这种接触总会让思维碎片短暂交融。
“不全是。”诺亚啜饮一口可可,“你有没有想过,他那句‘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是赠予所有清醒者的精神盾牌?”
守白靠在他肩上:“你的意思是,他的‘偏执’是一种提前洞察危险的能力?”
“是提前看见‘人性裂缝’的能力。”诺亚翻回“退出内存业务”那章,“1985年,英特尔上下都在与日本厂商死磕,格鲁夫却问摩尔:‘如果我们被开除,新cEo会做什么?’——他早已跳出情感漩涡,站在失败者的位置审视残局。”
这番话让守白想起三个月前“平行时空枢纽”的能量泄露危机。当时所有人都在争论加固方案,唯有诺亚提出:“如果泄露已蔓延到更底层结构,现在的加固会不会变成陷阱?”
后来证实他是对的。泄漏能量已在枢纽底部形成反向旋涡,若按原计划加固,整个枢纽都会被卷入裂缝。
“就像你当时让我们放弃加固,转而制造能量‘诱饵’?”守白抬头看他,“可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你在进行疯狂赌博。”
诺亚低头蹭了蹭他的发顶:“格鲁夫承受的压力远胜于此。在他宣布退出内存业务那天,有老工程师当众摔碎烧杯,痛斥他在刨断英特尔的命脉之根。”
守白沉默片刻,翻到记述格鲁夫童年的章节:“他年幼时为躲避纳粹,每天更换藏身地点,夜晚借着月光读书。”他的指尖在“犹太少年”几个字上摩挲,“你说他后来的‘偏执’,是不是早在那些岁月里就刻进了骨髓?就像我们在‘暗域’时,每天检查八遍因果链装置。”
诺亚搂着他的手臂僵硬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拥紧他。“暗域”——那个连时间概念都被吞噬的时空死角。当时守白持续高烧,诺亚就是靠着反复检查设备和讨论哲学,才熬过了那十五天。
“是,但依然不全是。”诺亚的声音比壁炉的热量还要温暖,“格鲁夫后来反思,他的‘偏执’内核是对‘习以为常’的深度警惕。就像你每天检查团队的因果链接,是警惕所有人滋生麻痹思想。”
壁炉中的无烟煤燃烧到最炽烈的阶段,通体透出灼热的红光。诺亚低头发现守白正盯着格鲁夫的照片——那张眼神锐利却嘴角柔和的脸。
“你看他的眼神,”守白轻声说,“像极了你上次在‘时间银行’谈判时的样子。”
诺亚低笑:“面对老对手,不保持最高级别的偏执怎么行?”他合上书,“不过格鲁夫比我更彻底,他推行‘建设性对抗’,鼓励员工当面与他争吵。”
“你也不逊色。”守白眼里带着笑意,“上次那个年轻分析师当面驳斥你,结果你转头就签署了他的晋升令。”
“因为他拿出的数据比我判断更精准。”诺亚理所当然地说,“格鲁夫说过,‘数据本身不会骗人,但解读数据的人会’。”
他忽然倾身向前,鼻尖几乎碰到守白的:“就像我总喜欢跟你争论哲学命题,每次被你说服,是因为你总能从我忽略的生活褶皱里挖掘出证据——比如你说‘暗域里废弃的因果链,是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愿望’。”
守白脸颊绯红,伸手推他:“正在讨论严肃话题呢。”
诺亚顺势后靠,目光投向火焰,忽然轻声说:“其实格鲁夫最让我震撼的,是他对‘失去’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