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的水浪拍打着礁石,溅起的水珠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虹光,却映不亮江岸边那片凝重如铁的战场。天宇勒住胯下的白骓马,丝缰在掌心微微发烫,他身后的汉军阵列如黑云压境,甲胄的寒光从排列整齐的队伍中透出来,与江雾缠绕在一起,弥漫着肃杀之气。
百米之外,项羽拄着霸王枪半跪在沙洲上,猩红的战袍被江风掀起边角,露出甲胄下渗血的伤口。他身边的楚军残兵紧紧攥着兵器,有的断了手臂,有的瘸了腿,却一个个脊背挺得笔直,像江心倔强生长的芦苇,哪怕根须断裂,也要迎着风站立。
“项将军!”天宇的声音穿过江风,带着刻意放缓的节奏,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某知将军勇冠三军,当年巨鹿一战,破釜沉舟,九战九捷,何等威风!如今困于乌江,身边只剩百余弟兄,再战下去,不过徒增伤亡,何苦来哉?”
他抬手示意身后的弓箭手暂缓拉弓,目光扫过那些面黄肌瘦却眼神如炬的楚军士兵,声音里添了几分恳切:“某向沛公担保,若将军归降,江东子弟凡愿归乡者,皆可返乡务农,免三年赋税;愿留军中者,一视同仁,绝不亏待。天下未定,正是用人之际,将军之才,当为天下苍生计,而非困于一隅,徒留悲歌啊!”
江风突然转急,吹得天宇的披风猎猎作响。他身后的汉军阵列鸦雀无声,连战马都仿佛屏住了呼吸,只有江水拍岸的声音,衬得这劝降的话语格外清晰。
项羽缓缓抬起头,散乱的发丝下,那双曾映照过百万雄师的眼睛,此刻像淬了冰的寒星。他盯着天宇,嘴角先是扯出一丝冷笑,随即化作震天的大笑,笑声撞在江面上,惊起无数水鸟,盘旋着冲向灰蒙蒙的天空。
“天宇小儿,也敢妄谈天下苍生!”项羽的笑声陡然收住,霸王枪猛地一顿,枪尖扎进卵石缝里,溅起几点血污,“某起兵八年,从会稽山到咸阳城,七十余战,斩将夺旗,未尝败绩!今日兵败,是天要亡我,非战之罪!”
他霍然起身,虽身形踉跄,气势却如当年鸿门宴上一般迫人,猩红的战袍在风中狂舞:“某带八千江东子弟渡江,如今只剩百余人,纵使归降,苟活于世,何颜见江东父老?!”
“将军!”天宇催马向前几步,白骓马的蹄子踏在湿滑的江岸,溅起细碎的水花,“胜败乃兵家常事!当年勾践卧薪尝胆,终成霸业;韩信受胯下之辱,方统百万雄师。将军若能暂忍一时,他日卷土重来,未必不能再创辉煌!”
“卷土重来?”项羽低头看着手中的霸王枪,枪缨上的鲜血顺着枪杆往下滴,落在脚下的卵石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某的枪,染过秦兵的血,斩过叛将的头,却不会对着江东父老抬起来!他们信某,随某出征,如今却不能随某归乡,某一人活着,与行尸走肉何异?”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边的楚军残兵,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力量:“弟兄们!你们说,咱们能降吗?”
“不降!不降!不降!”
百余残兵齐声呐喊,声音虽不及汉军阵列的壮阔,却字字泣血,震得江浪都似停顿了一瞬。一个断了左臂的老兵拄着断剑,吼得嘴角淌血:“生为楚人死为楚鬼!某等愿随大王战死!”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兵,脸上还沾着泥土,握着一把缺口的刀,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俺爹让俺跟大王杀秦狗,没让俺当降兵!”
项羽看着他们,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随即被决绝取代。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沫,霸王剑“呛啷”出鞘,剑身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直指天宇:“天宇!休要多言!某今日便在这乌江岸边,与弟兄们共赴黄泉!若你有种,便来战!”
“将军!”天宇眉头紧锁,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见过太多降将,却从未见过如项羽这般,将尊严看得比性命还重的人。他身后的谋士陈平低声道:“主公,楚军已是强弩之末,何必再动干戈?弓箭手准备……”
“不可!”天宇抬手阻止,目光依旧落在项羽身上,“某敬将军是条汉子。既然将军执意,某便成全你。但有一言,还请将军听着——”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传遍江岸:“将军死后,某必命人收敛楚军尸骨,按王侯之礼安葬于江东。江东子弟的家眷,某会派人妥善安置,绝不使其流离失所。这是某对将军的承诺!”
项羽闻言一怔,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松动。他望着天宇,这个与自己斗了数年的对手,此刻眼中竟没有丝毫得意,只有一种坦荡。他沉默片刻,突然仰天大笑:“好!某信你一次!若你食言,九泉之下,某必化作厉鬼讨还!”
言罢,他勒转马头,对着身后的残兵朗声道:“弟兄们,今日便是咱们的死期!但某等是楚人的血性,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让汉军看看,咱们江东儿郎的骨头有多硬!”
“杀!杀!杀!”
楚军残兵的呐喊再次响起,他们互相搀扶着列成阵型,断矛、残剑、甚至石块,都成了最后的武器。阳光终于穿透云层,照在他们带血的脸上,映出一片悲壮的红光。
天宇勒马后退,抬手放下了令旗。他身后的汉军阵列中,响起整齐的拔刀声,甲胄摩擦的金属声与江涛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残酷的战歌。
“放他们过来。”天宇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某等……送将军一程。”
白骓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天宇轻轻拍了拍马颈,目光望着那百余道冲向汉军阵列的身影,心中默念:项籍啊项籍,你用一生的骄傲,换了一场悲壮的落幕。这天下,终究要往前走,只是不知多年后,还有多少人记得,乌江岸边,曾有位不肯过江东的霸王。
江风呜咽,似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血战哀鸣。项羽的身影冲在最前,霸王剑的寒光如闪电般划破晨雾,身后的楚军残兵紧随其后,像一支烧尽前最后的火炬,义无反顾地扑向了那片黑压压的汉军阵列。天宇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一片坚定——这乱世,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