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火谷”的训练进入了被称为“地狱熔炉”的终极阶段。如果说之前的训练是锤炼单兵素质和小组配合,那么现在,路也要将他们锻造成一个真正的战斗整体。
凌晨三点,尖锐的哨声如同钢针般刺破山谷的寂静。没有灯光,没有预警,只有绝对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
“全副武装!紧急集合!五分钟!”路也的声音冷得像冰,在黑暗中回荡。
营房里瞬间爆发出剧烈的响动。摸索装备的窸窣声,金属扣环的碰撞声,压抑的喘息和低声的咒骂混杂在一起。没有人开灯,这是“淬火谷”的铁律——黑暗中的任何光源都可能成为敌人的靶子。
孙瑞在哨声响起的瞬间就睁开了眼,他没有丝毫犹豫,如同条件反射般从睡袋中滚出,双手精准地摸到了床头的装备。穿衣、披挂、检查武器弹药,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黑暗中,他能听到旁边牛海沉稳的呼吸和同样利落的动作声。七十三天的地狱训练,已经将某些东西刻进了他们的骨髓。
四分五十秒,全体二十三名队员,包括吊着胳膊的赵磊和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王浩,全部肃立在营房外的空地上,如同二十三尊沉默的雕像,融入了浓重的夜色。只有粗重压抑的呼吸喷出的白气,证明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路也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战术手电的强光如同利剑,扫过每一张紧绷的脸。“‘地狱熔炉’,第一阶段:暗夜渗透与破袭。目标:位于‘毒蛇谷’的模拟敌方指挥所。直线距离十五公里,路线自选。要求:全程无线电静默,规避所有模拟巡逻队和传感器,在黎明前完成对指挥所的‘摧毁’并安全返回。敌方拥有夜视装备和热成像。失败条件:被‘击毙’或俘获超过三分之一人员,或超时未完成任务。”
没有地图分发,没有详细情报,只有一个大致的方向和目标。一切都需要他们自己在行动中判断、决策。
“出发!”
命令下达,队伍如同鬼魅般无声地散开,融入山林。路也、赵磊、王浩没有跟随大部队,他们三人将作为独立的“蓝军”,在途中进行拦截和袭扰,最大程度模拟真实敌方的压力。
黑暗成为了最大的敌人,也是最可靠的盟友。队员们依靠着微光指北针和强行记忆在脑中勾勒的简陋地图,在崎岖陡峭、根本没有路的山林中艰难跋涉。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层和盘结交错的树根,随时可能滑倒或扭伤。浓密的树冠遮蔽了本就微弱的星光,能见度不足五米。
孙瑞和牛海作为尖兵小组,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孙瑞负责前方侦察,他那双在黑暗中仿佛能发光的眼睛,仔细搜寻着任何不自然的痕迹——一根被碰断的树枝,一片被踩踏过的苔藓。牛海则紧随其后,负责警戒侧翼和后方,他那魁梧的身躯在黑暗中移动时,却异常轻灵,如同狩猎的黑豹。
“左侧五十米,红外绊线。”孙瑞突然蹲下,打出手语。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是气流摩擦。
牛海立刻示意后方队伍停止前进,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迂回过去,用战术剪刀悄无声息地剪断了那根几乎看不见的细线,并拆除了连接的发烟装置(模拟爆炸物)。
这只是开始。一路上,他们遇到了模拟的雷区(标记区域,触发即判定阵亡)、需要匍匐通过的铁丝网、以及不时出现的、由王浩远程操控的移动感应器。每一次停顿,每一次规避,都消耗着宝贵的体力和时间。
更可怕的是来自“蓝军”的威胁。
“咻!”
一声经过消音的枪声毫无征兆地响起!走在队伍中间的一名队员头盔上的激光接收器瞬间亮起红光——判定阵亡!
“狙击手!十点钟方向!”有人低吼。
队伍瞬间散开,依托树木和岩石隐蔽。气氛紧张到了极点。黑暗中,根本不知道子弹来自哪里,敌人有多少。
孙瑞屏住呼吸,耳朵捕捉着周围最细微的声响。他听到了!十点钟方向,大约一百米外,有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树枝的声音!
他没有贸然开枪暴露位置,而是向牛海打了个手势。牛海会意,猛地从掩体后探身,朝着十点钟方向打了一个短点射(空包弹),吸引火力。
几乎在枪响的同时,孙瑞如同猎豹般从另一侧窜出,凭借记忆和感觉,朝着声音来源的大致方位连续两个精准的点射!
“噗噗!”远处传来两声闷响,接着是激光接收器被触发的微弱蜂鸣声。
“目标清除。”孙瑞低声道,迅速退回掩体。
这只是路也他们的第一次袭扰。在接下来的渗透过程中,类似的袭击接踵而至。赵磊利用单臂,如同幽灵般在侧翼游走,用精准的冷枪(训练用激光模拟)不断“收割”着队员。路也则更像一个耐心的猎人,设置陷阱,引导队伍进入伏击圈,再给予沉重打击。王浩虽然不直接参与射击,但他利用技术手段,干扰队员的方向感,甚至模拟敌方通讯,制造混乱。
三个小时的渗透路程,队伍减员超过五分之一,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体力在快速消耗,精神上的压力更是巨大。但没有人放弃,没有人抱怨。他们利用训练中学到的一切,互相掩护,交替前进,用默契的配合和顽强的意志,一点点地向目标逼近。
当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来临,他们终于抵达了“毒蛇谷”边缘。模拟的敌方指挥所,就设在山谷底部一处相对平坦的空地上,由几个伪装过的帐篷和临时工事组成,周围有明显的巡逻哨。
“不能再减员了。”临时担任小队指挥的牛海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浆,低声道,“必须一次成功。”
孙瑞仔细观察着下方的布防,眼神锐利。“正面强攻不行。巡逻哨交叉,没有死角。左侧是悬崖,右侧植被稀疏,容易被发现。”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指挥所后方,那里有一道不算太深的雨水冲刷形成的沟壑,一直延伸到距离指挥所不到三十米的地方。“从后面摸过去。沟壑可以提供掩护。”
计划迅速制定。由牛海带领大部分队员在正面制造佯攻,吸引敌方火力。孙瑞则带领一个三人突击小组,从右侧迂回,利用沟壑渗透到指挥所后方,执行“爆破”任务。
佯攻开始!牛海等人利用地形,用密集的空包弹射击和投掷发烟罐,制造出大军压境的假象。果然,指挥所的守卫火力被成功吸引。
与此同时,孙瑞小组如同壁虎般,紧贴着陡峭的谷壁,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道沟壑。沟壑底部潮湿泥泞,散发着腐臭的气味。他们匍匐前进,每一步都小心翼翼,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三十米,二十米,十米……
他们已经能清晰地听到帐篷里传来的模拟通讯声和正面激烈的“交火”声。
就在孙瑞准备跃出沟壑,发起最后突击时,异变陡生!
一道强光突然从侧上方亮起!伴随着赵磊那熟悉的、带着戏谑的吼声:“菜鸟们,惊喜吗?!”
赵磊不知何时,竟然带着两个人,埋伏在了沟壑侧上方的一处岩石后面!他们占据了绝对的有利地形,将孙瑞小组完全压制在沟壑里,动弹不得!
“妈的!中计了!”孙瑞心中一惊。赵磊显然预判了他们的渗透路线!
正面,牛海他们的佯攻也遇到了麻烦。路也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们侧翼,用精准的射击不断“点杀”暴露的队员。王浩则可能干扰了他们的部分通讯,导致配合出现混乱。
眼看任务就要失败,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不能就这么完了!”孙瑞趴在泥水里,看着近在咫尺的指挥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对着身边的两个队员快速打出手语:“我吸引火力,你们冲出去!无论如何,炸掉它!”
不等队友反对,孙瑞猛地从沟壑中跃出,一边朝着赵磊的方向疯狂射击(空包弹),一边向着相反方向狂奔!他这是在用自己的“牺牲”,为队友创造机会!
赵磊等人的火力瞬间被孙瑞吸引过去。
“就是现在!”沟壑里的两名队员红着眼睛,如同出膛的炮弹般冲出,不顾一切地扑向指挥所!
“轰!”“轰!”
两声模拟爆炸的巨响传来!代表指挥所被成功摧毁的发烟罐冒起了浓密的红烟!
几乎在同时,孙瑞头盔上的激光接收器也亮起了红灯——他被赵磊“击毙”了。
任务……成功了。
当黎明的曙光彻底驱散山谷的黑暗,幸存的队员们相互搀扶着,聚集在冒着红烟的“废墟”前。每个人都是浑身泥泞,伤痕累累,脸上写满了极度的疲惫,但眼神却亮得惊人。
孙瑞坐在地上,看着成功的目标,虽然“阵亡”了,却咧开嘴,露出了一个疲惫而灿烂的笑容。
路也、赵磊、王浩从隐蔽处走了出来。赵磊走到孙瑞面前,用他没受伤的右手狠狠揉了揉孙瑞的脑袋,笑骂道:“臭小子!有种!下次再这么玩命,老子先揍你一顿!”
路也看着眼前这群经历了真正战火洗礼(虽然是模拟)的队员,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停留在那代表胜利的红烟上。
“第一阶段,‘地狱熔炉’,你们通过了。”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让所有队员挺直了脊梁。
但这仅仅是开始。
随后的日子里,“地狱熔炉”的考验接踵而至,每一项都旨在将他们逼入绝境,锤炼他们的极限:
三十六小时高强度对抗演练: 队员们被投放到一片陌生区域,需要在不被“蓝军”(由路也三人及轮换队员扮演)全歼的情况下,完成多个高难度任务——夺取物资点、救援“人质”、破坏“通讯枢纽”。没有休息,没有补给,只有无尽的追逐、战斗和生存压力。疲劳、饥饿、伤痛不断侵蚀着他们的意志。有人因为极度困倦而差点失足坠崖,有人因为脱水而出现幻觉。但在小队成员的互相扶持和鼓励下,他们一次次挺了过来。牛海在一次突围中,为了掩护队友,身中数弹“阵亡”,但他拖住了数倍于己的“敌人”,为小队赢得了关键的转移时间。
极限体能挑战: 背负伤员(模拟)进行十公里山地越野;在断水断粮的情况下,依靠野外生存技能寻找食物和水源,并按时抵达集结地;攀爬近乎垂直的湿滑岩壁……每一次挑战,都是对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摧残。王浩在一次攀岩中,因体力透支险些脱手,是下方的孙瑞和另一名队员用身体死死顶住,才让他化险为夷。当王浩最终爬上崖顶,这个一向冷静的技术军官,看着下方累得几乎虚脱的队友,眼圈忍不住红了。
复杂情况下的战术决策: 路也设置了各种极端复杂的战场情境,要求小队在信息不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迅速做出判断和决策。是强攻还是迂回?是分散还是集中?是救援还是放弃?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带来截然不同的后果。他们有过惨痛的“失败”,付出了虚拟的“伤亡”代价,但也正是在这一次次的失败和复盘总结中,他们的战术素养和临机决断能力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汗水、血水、泪水;失败、痛苦、挣扎……“淬火谷”的每一天,都像是在熔炉中煅烧。但正是在这地狱般的煎熬中,杂质被剔除,韧性被激发,信任被固化。
他们不再仅仅是二十三个独立的个体,而是一个真正的战斗集体。他们熟悉彼此的习惯、优势和弱点,能够将自己的后背毫无保留地交给战友。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明白对方的意图,就能爆发出强大的战斗力。
路也、赵磊、王浩,这三个引领者和磨刀石,也同样在这熔炉中经受着考验。路也的指挥更加老辣果决,赵磊的战术更加刁钻狠戾,王浩的技术支持更加精准高效。他们与队员们之间的关系,也超越了简单的上下级,更像是一种经历过生死考验的、特殊的兄弟情谊。
这一天,持续了整整九十天的“地狱熔炉”训练,终于接近尾声。
夕阳的余晖将“淬火谷”染成了一片暗金色。全体队员集合在营地前的空地上。虽然依旧疲惫,但每个人的身姿都如同出鞘的利剑,眼神锐利,气息沉稳,一股无形的煞气在他们周身凝聚。
路也站在队伍前方,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张张脱胎换骨的脸庞。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手,指向黑风岭的方向。那里,暮色渐浓,山影狰狞。
“九十天。”路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我们流了汗,流了血,甚至差点丢了命。”
“有人问,值不值得。”
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炸响:“我现在告诉你们!值!因为我们流的每一滴汗,每一滴血,都是为了将来在真正的战场上,少流更多的血!少死更多的兄弟!”
“黑风岭的仇,我们还记得!牺牲的兄弟,在天上看着我们!”
“现在,刀,磨利了。血,烧沸了。”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刺破暮色,仿佛已经看到了远方的敌人。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用我们磨利的刀,去饮敌人的血!用我们烧沸的血,去祭奠牺牲的兄弟!”
“血债,必须血偿!”
“复仇的时候,到了!”
山谷寂静,唯有路也那充满杀伐之气的声音,和二十三双燃烧着复仇火焰的眼睛,在暮色中,熠熠生辉。
地狱熔炉的淬炼已经结束,复仇的序曲,即将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