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商人”号驶入公海后,钱雪生才被大副从那个闷热狭窄的“钢铁棺材”里解救出来。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埃里克森船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
接下来的航程平静而漫长。钱雪生被安排在一个相对舒适些的客舱,但他大部分时间依然待在舱内,反复检查、整理他的手稿,或者透过舷窗,望着无边无际的蔚蓝海洋,心潮起伏。离祖国越近,那份期盼和近乡情怯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他内心苦笑:以前总觉得太平洋太宽,隔开了家和梦想。现在却觉得这大西洋也太慢,承载不了归心似箭。
十几天后,“北海商人”号顺利抵达瑞士苏黎世。在“远航”当地“幽灵”运营官和早已等候在此的中方国内接应人员无缝衔接的安排下,钱雪生及其随后通过其他渠道安全抵达的家人,几乎没有在苏黎世做任何停留,便迅速转换身份和交通工具,通过精心设计的多重转折路线,经由当时与中国关系友好的第三国,最终踏上了返回祖国的旅程。
每一步都精准计算,每一次转换都干净利落。“远航”的网络和国内的接应体系展现了惊人的效率和可靠性。
……
纽约,曼哈顿,“远航”大厦顶层公寓。
夜色已深,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陈晓和林默涵对坐在沙发上,面前放着一瓶开启的红酒和两只酒杯,但酒并未斟满。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安静的等待,空气仿佛凝固了。
加密通讯设备放在书桌一角,沉默着。
距离预估的“海鸟”最终抵达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没有消息。
林默涵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酒杯纤细的杯脚,目光不时飘向那台沉默的设备。陈晓看似平静地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但微微蹙起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暗忖:这感觉比当年在关岛等着看美军会不会越过三八线还难熬。至少那时候还能分析情报,现在只能干等。该死的通讯静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纽约灯火依旧璀璨,却照不进两人心中的那片焦灼。
突然——
“嘀……嘀嘀……嘀……”
书桌上的加密通讯设备,发出了一连串简短而独特的蜂鸣声,打破了室内的死寂。
陈晓猛地睁开眼,林默涵瞬间坐直了身体。
陈晓快步走到书桌前,熟练地操作设备,接收并解密那条来自遥远北京、经过数次中转的绝密电文。
电文很短,只有一行字,没有落款:
““海鸟”已安全归巢,状态良好。辛苦了。”
简简单单十几个字,陈晓却反复看了三遍。他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憋在胸中许久的浊气。转过身,他将译电纸递给了已经走到他身边的林默涵。
林默涵接过纸条,看清上面的字后,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用力咬住下唇,才没有让哽咽出声。但肩膀微微的颤抖,泄露了她内心汹涌的情绪。
两人对视一眼,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陈晓拿起酒瓶,将两只空酒杯缓缓斟满殷红的酒液。他递给林默涵一杯,自己拿起另一杯。
没有欢呼,没有激动的言语。两人只是静静地、郑重地举起酒杯,在空中轻轻相碰。
玻璃杯发出清脆悦耳的一声“叮”。
然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液辛辣中带着回甘,如同这次漫长、艰险却又最终成功的行动。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和焦虑。
他内心慨叹:成功了……真的成功了。把一个世界顶级的火箭专家,从FbI的眼皮子底下,完整地送回了“家”。这功劳,够老子吹三辈子牛的——尽管或许永无人知。
放下酒杯,陈晓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东方。尽管隔着浩瀚的大洋和广阔的大陆,他的目光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古老而又新生的土地。
林默涵也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两人的手都有些冰凉,但紧紧相握时,却传递着坚定的力量。
过了许久,加密设备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份静谧的喜悦。
新的电文被解密出来。这次的措辞更加正式,带着官方的庄重:
“贺‘归巢’首功告成。此非终点,乃起点。‘归巢计划’意义重大,现正式定为长期战略。望再接再厉,为国家延揽更多急需之才。祖国与人民,感谢你们的忠诚与贡献。”
陈晓看着电文,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复杂的弧度。
内心暗道:长期战略?这是要把“远航”的商业网络,彻底变成一条隐秘的“人才输送带”啊。也好,这买卖,比赚钱有意义多了。
他看向林默涵,发现她也正看着自己,眼中闪烁着与他同样的光芒——那是肩负起更大责任的光芒,也是为能够亲手参与塑造国家未来而感到无比自豪的光芒。
“归巢计划”,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