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勒跃过桌案跳将下来,举刀便砍。库巴提“当”一声挥刀格住。两人咬牙切齿,脸贴着脸,使出浑身力气较劲。
终究还是铁勒力气更大,奋力一推,库巴提向后退了几步,踉踉跄跄几乎跌倒。
周围叫好的军官们涌上来,护住库巴提,也有少数几个去拉铁勒,这其中包括孟巴。
孟巴显然觉出此时关内军官大多意属阿柴,赶忙劝道:
“大将军,咱们刚在钟祠村败了一阵,汉军又乘胜来攻玉门关,可见气势正盛,这种时候,咱们可不能先在关内自乱了阵脚啊!”
铁勒大声嚷着:“老子不管,老子今天就要他俩的命!”
阿柴回道:“大将军,你既已有心杀我,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的了!既然如此,那还装模做样审个什么劲?来,给我个痛快!”
“好,老子随了你的愿!”
铁勒说完,一步赶到阿墨身旁,举刀便砍。又是“咣当”一声脆响,两把钢刀同时在阿柴头顶格住铁勒,原是孟巴和库巴提双双替阿柴挡刀。
“大将军,我听说柴校尉是右贤王亲派特使,持贤王手杖从车师召回,就算要杀,也该由右贤王审过再杀,您不可杀!”
“那我便宰了这个敦煌逃回来的杂碎,最早就是他诱我去的钟祠村!”铁勒撇下阿柴,转向萨哈。
孟巴再劝:“萨哈校尉亦不可杀!”
“又是为何?”
“焉耆虽是藩属之国,但萨哈校尉好歹是焉耆王的胞弟,大将军杀他,右贤王总得焉耆王给个说辞!请大将军三思,勿要给贤王添麻烦……”
铁勒一腔怒气无处发泄,气得满脸通红,眼看就要失去心智,孟巴灵机一动道:“末将有妙计审出柴、萨二校尉言语真伪,有了真凭实据,再杀不迟。大将军请借一步说话!”说罢出帐。
铁勒无奈,跟出去问:“什么妙计?”
孟巴附耳道:
“大将军息怒,眼下末将也无太好办法,只知今日逼得狠了,只会叫他俩上下齐心。不如将这二人分别关押,以治伤为名,找信得过的军医每日关心,旁敲侧击,但凡从他俩嘴里问出丁点不一样的说辞,就以此纰漏切入,抽丝剥茧,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铁勒想想,除此之外也无计可施,只能答应,交孟巴全权办理。
然而阿柴、萨哈在狱中守口如瓶,将近一月,孟巴一无所获。铁勒耐心全无,打算找借口诛杀二人。
却不想右贤王先已接到阿柴的奏报,将信将疑;加之铁勒兵败钟祠村、阿柴言语退汉军的消息逐渐传来,与阿柴奏报所描述的情况大差不差,右贤王火冒三丈,再次派出持杖特使赶往玉门关。
只不过这一次,右贤王是要召回铁勒,封阿柴为玉门都尉,号“威远大将军”,升玉门关守将,全权负责玉门关一切事务。
敦煌、玉门关,东方月、阿柴都在马不停蹄地操练兵马。
谁都知道一场大战迟早要来……
阿墨、沈星终于被召集至帐内。
“两位将军,我们厉兵秣马这么久,是时候拿回玉门关了。郑吉大人联系了阳关总兵,他们会配合我们出兵”东方月淡然道。
“太好了,军师,你终于肯动手了。”沈星摩拳擦掌。
阿墨则问:“军师怎么终于肯动手了?”
“夏季太热,士兵受伤容易疮口腐烂死亡;冬天太冷,将士们住户外帐篷,战力下降得很快,比不得关城里住在营房内的敌人;而今入春,不冷不热,正好出征。”东方月答道,依旧淡淡的。
一番布置之后,东方月下令整备军队、物资,等候出征号令。
沈星迫不及待地走了,阿墨离开后,心中牵挂东方月,又悄悄折回求见。
“月儿姐,”阿墨问:“你是不是心里有事?”
“怎么了?谁说的?”
“还要谁说?你忧心忡忡的,我都看出来了。”
东方月心中一暖,道:“墨儿,你也会关心人了。”
“那就是承认了?那你说说嘛!”
东方月长叹一声,轻声道:“我总觉得时机不对,此次出征,感觉不太好。”
“那便再等等。”自从上次被东方月斥责,知道身为将帅的责任之后,对于战争,阿墨不恐惧,但却也谨慎了许多。
不想东方月摇头道:“等不得了……”
“为何?”
“朝廷设别部,最终的目标就是要夺回玉门关,至今已经两年。两年里,钱粮军资不曾有缺,高义功曹也一直辗转凉州各郡,征粮征兵,乡亲父老鼎力相助。我们再龟缩不前,说不过去了。”
东方月长叹一声,继续道:“然而玉门关何其坚固,你也清楚。攻城夺关,伤亡本就极大,我也没有把握。”
“月儿姐,你这么聪明,自从你来做了军师,我们总是以少胜多,难求一败,这次你也一定有办法!”
阿墨本欲安慰,谁知此话一出,东方月更显忧愁。
“墨儿,世间哪有什么常胜将军,更别说什么‘难求一败’这样的话了。实话告诉你,这次我根本想不出什么好计策,只是不得不攻。”
“要不……试试那条干涸的河道吧。当初匈奴就是从河道绕道玉门关东边,从后面攻破玉门关城。我愿反其道而行之,领一支奇兵走河道绕到玉门关西边,突袭他们新建的关城!”
“不可!”东方月神色肃然,“那河道本就险峻,加上地势北高南低,匈奴人这么干,因为他们是居高临下,你这么干无异于自寻死路!”
“正因为是自寻死路,匈奴人也许想不到我会这么玩!”阿墨坚持着。
“玉门关守将柴里木,从上次做局取代铁勒来看,绝非凡人。他是你发小,他的本事你比我清楚。你想到的事情,他会想不到?此事无需再议。”
阿墨不再坚持,却也不知再如何相劝,正忧心时,忽听得东方月恳切道:
“墨儿,你答应我,若战事不利,切莫逞强斗勇。我,我,我宁可你当逃兵,也不愿你有事!”
东方月说完,猛地转过身去,背对阿墨,肩头剧烈起伏,呼吸颤抖——于公于私,说出这样的话,都付出了她所有的勇气
阿墨一颤,惊诧、感动、难过、欢喜……千百种滋味涌上心头。
“月儿姐,”阿墨道:
“我受过东方将军的恩,身上也留着汉人的血,我不能当逃兵,也绝不当逃兵!但我答应你,不管遭遇什么,哪怕有半分希望,我都会努力地、好好地活下去!……答应我,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