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弦的琴响了。
陈默抬头,看见那根断弦还在抖。他蹲在地上,手贴着琴面,能感觉到一点点微弱的震动从琴里传出来。断断续续,但确实存在。
阿渔靠在剑匣边,脸色还是白的,但她已经坐起来了。她先看了眼苏弦,又看向陈默。
“他还活着。”陈默说。
说完,他慢慢把手拿开。手指刚离开琴,那种感觉就没了。可他刚想站起来,琴弦又响了一下,短促又清楚。
不是风,也不是回音。
是他在叫我们。
陈默重新把手放回琴上,闭上眼睛,把气息一点点送进去。这次他不只是给力量,还想用意识顺着这股联系找过去。他看到了——一片灰蒙蒙的地方,中间有一点光,很小,很弱,好像随时会灭。
但他认得那点光。
那是苏弦弹《安魂引》时,在脑子里画出的声音形状。
陈默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琴上。血渗进裂缝,马上不见了。整把骨琴开始发热。他两只手紧紧按住琴身,低吼一声,把最后一点力气全送了出去。
嗡——
琴震了一下,裂口里透出血光。
苏弦的手指动了动。
阿渔立刻爬过去,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手指刚碰到他脸,苏弦的眼皮就颤了颤。
“别叫他。”陈默突然说,“魂还没回来,现在叫醒他会更伤。”
阿渔停下手,却没有缩回去。她看着苏弦的脸,轻声说:“他听得见我们。”
陈默点头。
他知道。
刚才那一声琴响,就是证明。
他扶着地站起身,腿有点软,骨头缝里像扎了针。但他不能停。冰宫不能久留,月蚀快来了,他们必须走。
他弯腰,小心地把苏弦抱起来。苏弦很轻,衣服上都是干掉的血,呼吸几乎感觉不到。他从包里拿出一块灰白色的毯子——这是骨尊留下的东西,专门用来护住残缺的灵魂。他把苏弦裹紧,再用铁链绑好,背到背上。
阿渔想帮忙,挣扎着站起来,走了两步,膝盖一软,差点摔倒。
陈默转身扶她。
“我能走。”她说,甩开他的手,“你背着人,我没事。”
她真的走了。
一步一步,走得慢,但没停下。
陈默没再拦她。他走到前面,左手摸了摸胸口的冰晶,右手抽出半截玄冥剑,剑尖点地,划出一道火线。雪碰到火就化了,一条干净的小路出现在他们面前。
风吹得很猛,睁不开眼。
走到回廊尽头时,冰心站在高处。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们,衣袖在风中飘。
陈默停下。
“南疆巫族,你不了解。”冰心终于开口,“他们不用灵力,用蛊。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你自己挖出心来。”
陈默不说话。
“你过了情劫,不代表你能看透人心。”她的声音冷,“有些人看着帮你,其实是在养你的执念。你以为你在救人,其实已经被下了蛊。”
阿渔抬头问:“你怎么知道我们会遇到这些?”
冰心不看她,只盯着陈默。
“因为我也曾信过一个人。”
说完,她抬手一扬,一道寒光飞进陈默怀里。是一块新的冰晶,比之前更透明,里面有一根银色细丝。
“收好。”她说,“月蚀一起,邪祟会找神志不稳的人。这个能替你挡三次。”
陈默接过,放进胸前口袋。布碰到冰晶的瞬间,一股凉气爬上皮肤。
“谢谢。”他说。
冰心摇头:“我不是要听谢谢。我只是尽骨将的责任。”
她后退一步,身影变淡。
“守住本心,才能破局。”她留下最后一句话,“但南疆的路……不在断情,而在识人。”
风一吹,她不见了。
地上落下一片霜花,碰地就化成了水。
陈默低头看了一眼,转身继续走。
阿渔跟在后面,脚步比刚才稳了些。她看着陈默的背影,忽然问:“你信她的话吗?”
“信。”
“可她说我们可能会被下蛊。”
“那就谁也不信。”
“包括我?”
陈默脚步顿了一下。
他没回头,只说:“你不一样。”
阿渔没再说话。但她嘴角轻轻动了动,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们走出最后一道门时,天变了。
原本在北方天空的三轮月亮全都移了位置,紫色的光从云缝里照下来,落在雪地上,像一层薄薄的毒雾。
陈默立刻停下,伸手掏出冰晶。
刚拿出来,冰晶表面就开始发黑。
一股冰冷滑腻的东西正往他脑子里钻,像蛇在爬。他死死咬牙,把冰晶贴上额头。寒气炸开,那东西尖叫一声,逃走了。
冰晶上浮起一层黑雾,慢慢被吸了进去。
“月蚀提前了。”陈默说。
阿渔抱住手臂。她耳后的鳞片发烫,微微张开,像是本能地在防什么。
苏弦背后的骨琴又响了。
这次不是轻颤,而是一声完整的音符,清亮地穿透风雪。
陈默猛地回头。
琴弦没人碰,却自己在震动。
接着,苏弦的嘴唇动了动。
动作很小,几乎看不出来。
但陈默看见了。
他快步绕到前面,蹲下,把耳朵凑近苏弦的嘴。
风很大,声音很轻。
但他听清了。
两个字。
“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