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手腕还留着那种冰冷的感觉,像被铁块夹过一样。他坐在冰面上,一动不动,面前是那道阵门。六枚骨戒贴在皮肤上,有点发烫。左眼的纹路一闪一闪,像是有火在血管里跑。
他闭上眼睛,慢慢呼吸。可脑子里的画面又来了——枯河村的祠堂、月蚀夜的红光、柳菁倒下的样子。还有阿渔被敖烈拖走时回头看他的眼神,苏弦在地火室断指弹琴的声音……这些不是梦,是他亲身经历的事。
越想压下去,就越控制不住。
苏弦没动,但耳朵竖了起来。他听出陈默的呼吸变重了,节奏乱了。他抬手碰了下骨琴的断弦,手指轻轻一拨。
“嗡——”
一声响起,不高不低,却像针一样扎进陈默脑子里。他心头一紧,情绪突然停住。
阿渔站在陈默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右手轻轻按在他背上。她没说话,只是把龙血的气息一点点送进去。这股力量很温和,不像灵力那么刺人,也不像火焰那样烫。
陈默感觉到背后传来暖意,咬了一下舌尖。嘴里有了血腥味,脑子清醒了一些。
他知道不能停。刚才那个“松”字虽然说出口了,但他心里的结还没解开。他必须撑住,必须让焚天骨狱稳下来。不然进了阵,第一关就会倒。
他开始运转《玄骨炼天诀》,从脚底引灵气往上走。经脉像被砂纸磨一样疼,但他习惯了。每次突破都这样——他灵根残缺,不能靠丹药提升修为,只能用痛苦换力量。
六枚骨戒轻轻震动,渐渐和心跳同步。
苏弦感觉到琴有了反应,继续弹。这次不是单音,而是三下停一下,像心跳,也像脚步。每拨一次,就在断弦上划破手指,鲜血顺着琴面流下,滴在冰上变成一个个红点。
阿渔见陈默肩膀微抖,立刻加大掌力。她的银发不知什么时候散了下来,盖住了他后颈。发丝间闪过一点光,很快消失。
陈默在脑子里建了一条通道,把那些画面一个个关进去,锁起来。不杀,不烧,也不多看。只记住它们存在过,然后往前走。
“你救不了任何人。”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柳菁死了,因为你逃了。阿渔会死,因为你不够强。苏弦断指,也是因为你拖累。”
陈默睁眼,吐出一口黑气。
那口气又黑又臭,在空中飘了几秒才散掉。
苏弦马上加重力道,猛地一弹,又一根弦断了。血溅到陈默肩上,很烫,让他肌肉一下子绷紧。
“你还记得她说的话吗?”阿渔忽然开口,声音不大,但很坚定,“她说‘你要活着’。”
陈默心里一震。
那是柳菁最后一句话。那天他撞开村民冲进祠堂,看见她躺在血里,只剩一口气。她没骂他,也没哭,就看着他说:“你要活着。”
后来他背着她走了十里山路去镇上的医馆,可还是没救回来。从那天起,他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骨戒还在发烫,但不再剧烈震动。焚天骨狱已经被收进体内,像一团压缩的火,随时能点燃。
“我不是来赎罪的。”他低声说,“我是来拿回我该有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脑子里的压力轻了一点。
苏弦停下琴声。三根断弦垂在琴上,血迹已经干了大半。他没擦,只是用指尖轻轻摸了摸剩下的弦,好像在确认什么。
阿渔收回手,站直身体。她耳后的鳞片闪了一下,又不见了。她看着陈默的背影,没再说话,但手一直放在剑匣上。
风从裂谷吹来,打在脸上像刀割。远处的冰宫静静立着,门没开,也没人出来。
陈默深吸一口气,再次闭眼。
这一次,他自己去翻那些记忆。不躲,也不沉迷,就是面对。他看到自己一次次倒在血里,断肋、断臂、断骨头,每次都靠着一口气爬起来。他也看到柳菁笑着递给他野果的样子,看到阿渔第一次化成龙护在他身前的身影,看到苏弦在雪地里为他弹安魂曲直到昏倒……
这些不是负担,是他的路。
六枚骨戒安静地戴在手指上,不烫也不抖。它们像是认定了主人,等着下一步命令。
焚天骨狱彻底收好了,只在左眼留下一道暗金色的痕迹,像印记,也像证明。
苏弦忽然抬手,轻轻一拨剩下的弦。
这一次,只有一个音,短,清亮。
陈默睁眼,转头看他。
苏弦没动,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阿渔也看到了。她没笑,但肩膀放松了一点。
三人谁都没说话。但他们都知道,准备好了。
陈默慢慢站起来,挺直腰。他看向那道光门,雾蒙蒙的,里面什么都看不清。他知道进去后会遇到什么,也知道那里没有答案,只有问题。
但他必须进去。
他抬起脚,踩在阵门前的印子上。地面没反应,也没震动。还是冷,还是静。
他停下,没有迈进去。
阿渔上前半步,站到他斜后方。手紧紧握住剑匣。
苏弦抱着骨琴坐着,手指搭在断弦上,随时可以弹下一个音。
风吹过冰面,发出低低的声音,像远处有人敲鼓。
陈默盯着光门,嘴唇动了动。
“我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