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跪在冰上,膝盖被碎冰扎得生疼。他没动,额头还抵着剑匣的铁链,嘴里呼出的气变成白雾,嘴角流下的血顺着下巴滴落,结成了小冰珠。
“救她,还是救她?”
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很冷,像刀子刮过耳朵。
前面站着一个人,长得很像柳菁,眼里有泪,可眼神却冷得吓人。
陈默没抬头。他的手抠进冰缝里,指甲翻了,血混着冰渣慢慢往外渗。疼,但心口更疼。他知道这是假的,可那句话一直在脑子里回响。
他咬了下舌头,嘴里有了血腥味。这次他没有急着睁眼,而是把过去的事全都想了一遍——
枯河村下雨的晚上,他躲在草堆里,听见柳菁被人拖进祠堂时的哭喊;
东海渔村的海边,阿渔扑过来替他挡了一戟,龙血溅到他脸上,烫得厉害;
幽泉谷的地底,他断了三根肋骨才引灵气入体,苏弦坐在旁边弹琴,手指都是血,可琴声一直没停。
这些事,不是为了谁才做的。只是因为他们在,所以他不能倒。
他松开手,把手掌摊开。六枚骨戒都在发烫,一枚接一枚,像是在回应什么。
“我不是非要选一个。”他说,声音很哑,“我可以都救。”
话刚说完,周围的火焰突然收住了。原本乱窜的火不再往外喷,反而顺着他的背往上爬,像一条条锁链,把裂开的地方一点点拉紧。火光变成了暗金色,不猛,但很稳。
左边,苏弦的手还在断琴上。虎口流着血,但她没再动。她看着陈默的背影,发现他肩膀不再抖了。
右边,阿渔还抓着他衣服。她没说话,但手指松了一点。她知道,他回来了。
“那你当年为什么不回来?”那个像柳菁的人往前走了一步,声音有点抖,“你说要护我的,说变强就回来接我。可你走了,连头都没回!”
陈默闭了下眼。
他说:“我躲了。”
睁开眼时,目光不再闪躲。
“我怕。我不敢冲进去,怕自己不够强,怕让她更惨。这些,我都认。”
他撑着地,一点一点站起来。冰渣掉了下来,露出下面带血的皮肤。
“可我没逃。”他站直了,“我去练功,去拼命,打每一场明知道会死的仗。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光明正大地走进村子,把邪祟从她身上撕下来,把她带走。”
那人脸晃了一下,眼泪挂在眼角,没掉下来。
陈默抬手,摸了摸胸口的骨戒。第一枚很粗糙,带着泥土味;第二枚有裂缝,沾过别人的血;第三枚温温的,是苏弦给他的;第四枚被龙血洗过,还有阿渔的味道;第五枚残了一块,却特别重;第六枚的记忆还热着。
“每一枚,都是一个人。”他说,“我不删,不丢,也不骗自己忘了。我要带着他们,一起走完这条路。”
火焰安静下来,绕着他身体转,像金线一样缠住整个空间。裂痕还在,但不再扩大。火势低了,反而更有力量,压得住心里的魔,也扛得住寒气。
那人站在原地,眼神变了。不是恨,也不是伤心,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陈默看着她,声音很平静:“你是我的执念,是我的过去。但不是我的终点。”
话一说完,四周轻轻晃了一下。她的身影摇了摇,眼角的泪悬在那儿,终究没落下。
他转身。
先看右边。阿渔还抓着他衣服,见他回头,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眼睛亮了一下。
再看左边。苏弦没笑,眉头却松开了。她手指有血,琴弦断了一根,可人还在。
两人没说话,他也只是点点头。
够了。
高台上站着冰姬,双手抱在胸前。她脸上的冷笑淡了些,眼神还是冷的。她知道,这才刚开始。
“你以为这就过了?”她开口,“你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吗?”
陈默站着,没回答。
风雪停了。整个地方一下子静了下来,连空气都不动了。
他左眼的骨纹还在,但不动了。它停在眉边,像刻进肉里的印子。
六枚骨戒一起发烫,热成一片。胸口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又像在等什么。
苏弦感觉到琴身轻轻震了一下。那根断了的琴弦,竟然自己颤了一下。
阿渔耳后的鳞鳍突然发热,一股热流从背上窜上来。她没动,但体内的龙血在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陈默低头看手。掌心的血已经干了,结成黑褐色的痂。他握了下拳,又慢慢松开。
他知道,情劫还没完。
但他现在明白了——感情不是拖累,而是让他走到今天的支撑。
他迈出一步。
脚下冰面没裂,也没声音。可那种压迫感又来了,比刚才更重。
那人影还在,轮廓开始模糊。她张嘴,好像想说什么。
陈默盯着她,静静等着。
下一秒,她的脸变了。
不再是柳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