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撑开伞的时候,桥面轻轻晃了一下。陈默抬手往后一拦,苏弦和阿渔立刻停下。三个人站在石桥中间,脚下石板很滑,冷气从裂缝里冒出来,顺着脚往上爬。
陈默没动。他左手按住剑匣上的铁链,右手摸了摸肋骨受伤的地方。那里还在流血,但已经不怎么疼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断骨碎片,然后抬头盯着桥中心那个没有脸的人。
那人站着不动,像一尊雕像。可陈默知道,她在看着他们。
“不能往前。”阿渔小声说。她耳朵后面的透明鳞片微微张开,手指发凉,“下面不对劲。”
苏弦靠在陈默肩上,手还在抖。他没说话,只是把那把断琴抱得更紧。琴身上全是裂痕,最后一根弦也断了。但他还是用手指轻轻擦过琴面,好像还能听到以前的声音。
桥下传来低沉的吼声,像是很多人一起哭喊。灰雾翻滚,黑影在里面乱窜。那些影子没有固定形状,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成一团,拼命撞着桥底。每次一撞,桥就跟着晃。
“站不稳。”陈默咬着牙说。他迅速把铁链绕在旁边一根断掉的石柱上,绕了两圈后用力拉紧。接着他引出一点骨火,顺着铁链接触石柱底部,烧出一道凹槽,卡住锁扣。
铁链终于稳住了。
他转过身扶住苏弦,让他坐在石柱边。阿渔贴着桥栏蹲下,一手抓住铁链,另一只手搭上陈默的手臂。
“你听到了吗?”苏弦忽然开口,声音很小,几乎被风吹走。
陈默点头。“像有人在唱歌。”
“不是歌声。”阿渔摇头,“是声音的频率。它们对某个音有反应。”
苏弦闭上眼,手指碰了碰断掉的琴弦。他想起一段旋律——很久以前,在天机阁顶听过的《安魂引》。这是骨尊留下的曲子,能安抚暴动的灵魂。现在,他只能记得一点点。
他试着用灵力震动琴身,发出一个短音。
桥下的黑影猛地一震,全都抬起头看向桥面。
“有用。”陈默马上说。
“但太弱。”苏弦睁开眼,手心全是汗,“手指破了,弹不出完整的调。”
陈默没再多说,直接划开手掌,让血滴在琴上。血渗进裂缝,碰到里面残留的骨纹,瞬间燃起赤金色的火,沿着裂缝蔓延,整把琴开始发烫。
“再来。”他说。
苏弦深吸一口气,改用单音重复的方式,模仿心跳节奏,慢慢放出最轻的一段音。第一个音响起时,桥下黑影剧烈翻腾,像在挣扎;第二个音接上来,它们的动作变慢;第三个音持续三秒,灰雾开始下沉。
哭喊声变小了。
桥也不怎么摇了。
“可以走了。”阿渔抬头说。
“不行。”苏弦突然抬手阻止,“它们被压住了,但没消失。”
陈默蹲下来,左眼的骨纹微微发亮。他看到桥基两边刻着符文,大部分已经被腐蚀,只剩几笔痕迹。这些痕迹,和他体内骨火流动的路线很像。
“封印坏了。”他说,“怨灵本来不该出现。”
阿渔看着桥下。灰雾虽然平静了,但她能感觉到深处还有意识活动。那不是普通的怨念,更像是某种守卫机制,在等谁走错一步。
她轻轻碰了碰陈默的手腕。“别急。”
陈默没动。他用骨火在桥面画了个圈,刚好够三人站进去。火线嵌进石板,形成一道临时屏障。
苏弦低头看着腿上的断琴。他知道刚才那段音只能撑一会儿。要想真正平息怨灵,必须找回《安魂引》的完整旋律,重新激活封印。
“我需要时间。”他说,“得把剩下的部分想起来。”
陈默点头。“我们守着。”
桥中心的灰袍人一直站着。伞没收,嘴角的笑慢慢加深。她不说也不动,就像在等着什么。
一分钟过去。
桥下再没声音。
过了一会儿,苏弦忽然睁眼。“我想起来了。”
他双手放在琴上,十指都裂了,还在流血,但他还是强行催动灵力。这次他不再追求完整的曲子,而是取出《安魂引》中最关键的一段频率,慢慢释放。
声音扩散出去。
桥面轻轻震动。
桥基上残留的符文闪了一下光。
灰雾彻底沉下去,黑影全部消失。桥变得稳定,连空气也没那么冷了。
“现在呢?”阿渔问。
陈默盯着桥中心的灰袍人。她终于动了——缓缓抬起一只手,指向桥对面。
意思是:可以过去了。
陈默没动。他回头看苏弦。苏弦脸色苍白,呼吸很弱,但眼神很清楚。
“你能再撑一次吗?”陈默问。
“如果必须,就能。”苏弦说。
陈默看向阿渔。她点头。“我能化龙。”
他站起来,一手扶住剑匣,一手抓紧铁链。三人重新站好位置:陈默在前,阿渔在中间,苏弦由他扶着走在最后。
他们迈出第一步。
桥没晃。
第二步,走到三分之一处,依然平稳。
就在陈默准备迈第三步时,脚下的石板传来一丝震动——不是来自桥下,是从桥基里面传来的。
他立刻停下。
阿渔也感觉到了。“下面……有东西在爬。”
苏弦马上把手按在琴上。虽然没弦,但他能通过共鸣感知动静。他的手指猛地一颤。
“不是怨灵。”他说,“是别的东西。”
陈默蹲下,掌心贴住石板。骨火顺着地面探进桥基裂缝。火光照出下面的结构——原本应该封闭的通道,现在被打开了。
里面有人影在移动。
不是正常走路,而是拖着身体往前爬。
“是陷阱。”陈默低声说。
阿渔抓紧他的手臂。“孟婆在等我们下去。”
苏弦抬头看桥中心。灰袍人还站着,伞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她一只袖子里伸出的手,握着一块黑色玉牌。
和陈默腰间的那块,花纹一样。
“她认得骨戒。”苏弦说。
陈默站直身子,既不后退,也不前进。他把铁链又绕紧一圈,确保三个人不会分开。
桥面安静。
灰雾不动。
就在这时,桥基深处,传来一声很轻的敲击。
像是骨头碰到了石头。
陈默左眼的骨纹忽然一闪。
他还来不及说话,脚下的石板边缘,一条黑线正慢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