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那盘旧录像带有点邪门,直到那天晚上,我看见屏幕里的那个花旦,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直勾勾地盯住了我身边的丈夫。
这事儿得从头说起。我和我老公阿天,住在城里这片老居民区。他是个出租车司机,我是超市收银员,日子普通,但床上那点事特别合拍。他总爱说些下流话,粗俗,但我受用,我知道他疼我。
那盘录像带是阿天从旧货市场淘回来的,用塑料袋随便裹着,混在一堆过时的港片里。封面上写着“红裳花旦”,画面是一个穿着大红戏服、戴着华丽头面的女戏子,脸上油彩浓重,惨白底子,腮红艳得吓人,一双眼睛黑漆漆的,没有光。背景是纯黑的,除了她,什么都没有。
“这啥玩意儿?”我当时正叠衣服,瞥了一眼就没兴趣。
“不知道啊,看着怪新鲜的,一块钱,买回来瞅瞅。”阿天咧着嘴笑,“说不定是啥刺激的,咱俩晚上看?”
“去你的。”我拍开他手,但心里也有点痒。我们俩没啥高雅爱好,晚上收工回家,吃完饭,看个碟片,然后夫妻生活,就是最大的娱乐。
那天晚上吃完饭,洗了澡,我们窝在沙发上,阿天把录像带塞进老式录像机。电视屏幕先是雪花,然后嗤啦几声,跳出了画面。
就是封面那个花旦,站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咿咿呀呀地唱。没有伴奏,没有舞台,只有她一个人。唱的是什么我听不懂,不像京剧,也不像昆曲,调子幽幽的,拐着弯,听得人心里发毛。画面质量很差,布满噪点,那花旦的动作也一顿一顿的,像老旧的木偶。
“啥玩意儿,一点不刺激。”阿天嘟囔,“还不如看咱老婆实在。”
我推开他不老实的手:“别闹,看完再说。”
“这有啥好看的,阴森森的。”阿天凑过来亲我脖子。
我也觉得不舒服,那花旦的眼神,空洞得可怕。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没让阿天关掉。屏幕上的戏还在唱。
就在阿天准备干我时,我无意中又瞥了一眼屏幕。
这一眼,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那个花旦,她原本平视前方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微微偏转了一个角度。那双漆黑没有反光的眼珠子,正透过屏幕,死死地、精准地,盯着躺在沙发上的阿天!
我猛地推开阿天。
“咋了?”阿天喘着粗气,不明所以。
“她……她在看你!”我指着电视,声音发抖。
阿天扭头看去。屏幕上,花旦依旧在唱,动作僵硬,脸似乎又回到了正对前方的位置。
“你看花眼了吧?”阿天不以为然,“吓老子一跳,还以为咋了。”他又要压下来。
“不是!我刚才真的看见了!她转头了!”我死死盯着屏幕,心脏狂蹦。
阿天看我吓得不轻,只好坐起身,搂住我:“行了行了,就是个破录像带,不喜欢咱不看了。”他拿起遥控器要关。
“别关!”我抓住他手。一种说不清的恐惧和好奇让我不能自已。我要确认,是不是我眼花了。
阿天骂了句脏话,但还是放下了遥控器。我们俩就坐在沙发上,看着那无声的独角戏。花旦还在唱,水袖挥舞,但在绝对的黑暗背景下,显得格外诡异。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设定好的程序,重复,刻板。
看了十几分钟,什么都没发生。阿天不耐烦了,手又开始不老实:“我说老婆,你肯定是太累了。咱别管这鬼东西了,老公好好疼疼你。”
我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点,也许真是我眼花了。就在我半推半就地被阿天拉起来,准备回卧室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次,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花旦,她不是一顿一顿的!在她甩动水袖的某个瞬间,她的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那绝不是录像带该有的效果!而且,她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僵硬又恶毒的微笑,目光依然锁定阿天!
“啊……!”我尖叫起来,死死抱住阿天的胳膊。
阿天被我吓了一跳:“又咋了?!”
“她笑了!她看着你笑了!动作也不对!”我语无伦次,浑身冰冷。
阿天皱着眉头,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挠挠头:“没有啊,不还是那样吗?老婆,你真没事吧?是不是中暑了?”他摸我额头。
我甩开他的手,指着电视:“你看不见吗?她明明在动!在笑!”
阿天又看了一会儿,然后一把抱起我往卧室走:“行了,我看你是欠收拾了,胡思乱想。今晚你舒服了,你就啥也不怕了。”
那晚,阿天格外努力,试图让我忘记那盘录像带。我在他的折腾中暂时迷失,但脑海里始终浮现出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和那个诡异的笑。
接下来的几天,我心神不宁。那盘录像带像个诅咒,盘踞在我脑子里。阿天觉得我小题大做,把录像带塞到电视柜最底层,说眼不见心不烦。
可事情并没结束。
大概过了三四天,我下夜班回家,比平时晚了一点。推开家门,屋里没开灯,只有电视屏幕的光幽幽地亮着,放着那出《红裳花旦》!阿天歪在沙发上,睡着了。
我血都凉了,冲过去想关电视,却看到阿天睡梦中皱着眉头,额头都是汗,嘴唇发白,好像很难受。我推醒他。
“阿天!阿天!你怎么又看这个!”
阿天迷迷糊糊醒来,看到电视也吓了一跳:“我操!我没放啊!我……我就看着球赛,不知道怎么睡着了……”
我们俩惊疑不定地对视,然后同时看向屏幕。
花旦还在唱。但这一次,我感觉有点不一样了。她的大红戏服,颜色好像更艳了,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而且,她所在的黑暗,不再那么纯粹,隐约能看到她身后极远处,有什么模糊的轮廓,像是一座老式戏台的影子。
“邪门!真他妈邪门!”阿天骂着,冲过去直接拔了电视插头。屏幕瞬间黑了。
那一夜,我们相拥而眠,都睡得不安稳。阿天开始信我的话了。
恐怖升级是在一个星期后。阿天开夜班出租车,我一个人在家。半夜,我被一阵若有若无的唱戏声吵醒。不是从客厅传来的,那盘录像带被我们锁进了杂物箱。声音……好像就在卧室里!
我吓得缩进被子,大气不敢出。那声音幽幽咽咽,时断时续,分明就是录像带里花旦的唱腔!更可怕的是,我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隔着被子,轻轻摸我的脸,动作缓慢又僵硬。
我几乎要吓晕过去,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唱戏声和冰冷触感才消失。我浑身被冷汗湿透,一夜无眠。
第二天阿天回来,我哭着跟他说了。阿天脸色铁青,翻出那盘录像带就要砸掉。
“别!”我拦住他,“万一……万一砸了更坏事呢?”我看过太多怪谈故事,知道有些东西不能乱动。
阿天烦躁地抓头发:“那怎么办?这鬼东西缠上咱们了?”
最后我们决定把录像带扔到楼下的公共垃圾箱。可第二天晚上,它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我家门口的脚垫上。红色的封面,那个花旦的笑容似乎更清晰了。
我们不敢再扔了。
阿天的精神开始变差。他晚上睡觉总做噩梦,说梦话,内容支离破碎,但总提到“红衣服”、“唱戏”。白天开车也没精神,有两次差点出事故。他的眼圈乌黑,脸色蜡黄,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元气。
更让我恐惧的是,我发现自己身上开始出现莫名其妙的淤青,尤其是在大腿内侧和胸口,像是被人用力掐过。而阿天,有一次我给他搓背,惊骇地看到他后背有几道细细的红痕,像是被长长的指甲划过的。
我们不敢再看那录像带,但它阴魂不散。家里的电器会莫名开关,深夜会有唱戏声,有时东西会移位。最吓人的一次,我半夜醒来,朦胧中看见床边站着一个穿红衣服的模糊身影,一动不动。
日子变得像噩梦。我和阿天干批的次数变少了,即使做,他也有些力不从心,总是很快结束。以前那些脏话,现在说起来也带着苦涩。有一次他干我时,我甚至感觉一阵刺骨的寒意,好像有别的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们,参与我们。
“老婆,我好像不行了。”一次失败后,阿天沮丧地说。
“没事,休息几天就好了。”我抚摸他的背,心里充满了绝望。
我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试过找神婆,神婆说我们冲撞了“东西”,做了法事,给了符水,花了不少钱,屁用没有。唱戏声照旧,阿天依旧憔悴。
走投无路之下,我想起以前听老人说过,有些邪门的东西,你得顺着它的“规矩”来,也许能有一线生机。这鬼似乎对阿天特别“感兴趣”。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我心里产生。
又是一个深夜。唱戏声准时在屋里响起,幽怨缥缈。阿天蜷缩在床上,睡得不安稳,眉头紧锁。
我深吸一口气,下床,走到客厅。我拿出那盘被我们视为不祥之物的录像带,深吸一口气,把它塞进了录像机。
电视亮起。花旦出现在黑暗中。但这一次,场景完全不同了!
她不再是站在虚无里,而是站在一个破败的旧戏台上,戏台边缘挂着暗红色的幔帐。她的唱腔也不再幽怨,变得高亢,甚至尖利,带着一种疯狂的喜悦。
她的动作不再是僵硬迟钝,而是流畅得吓人,水袖翻飞,身段柔媚,但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一股邪气。她的脸,油彩浓重,那个笑容咧得很大,眼睛里是纯粹的、贪婪的恶意,死死地盯着屏幕外的世界。
我知道,它在等一个“结局”。
我走到卧室,摇醒阿天。阿天醒来,听到客厅传来的尖利唱腔,吓得一哆嗦。
“你干嘛?!”
“阿天,我们躲不掉了。”我看着他惊恐的眼睛,异常平静,“它要的是你。也许……也许我得跟它抢。”
阿天没明白:“抢什么?”
“抢你。”我拉着他起来,走到客厅。电视里,花旦的舞动更加狂乱,戏服红得刺眼。
我当着屏幕里那个东西的面,开始吻阿天。阿天先是懵了,然后在我的刺激下,也本能地回应。我们在客厅的地板上开干,那些脏话再次脱口而出,带着一种绝望的挑衅和反抗。
“阿天!让那鬼东西看着!你是我的!”我尖叫着。
整个过程我始终死死盯着电视屏幕。
屏幕里的花旦,动作慢了下来。她脸上的狂喜和恶意凝固了,然后慢慢扭曲,变成了愤怒,一种极度怨毒的愤怒!她死死地瞪着地板上纠缠的我们,唱腔变得嘶哑,走调,像是厉鬼的哀嚎。她挥舞水袖的动作变得狂暴,像是要撕碎什么。
戏台背景开始扭曲,晃动。
我知道,我们可能赌对了。这种邪祟,靠吸食恐惧和生命存在,它看中了阿天,像布置陷阱一样慢慢侵蚀他。而我们的行为,这种充满生命力和最原始的结合,尤其是当着我这个“活生生的妻子”的面,是对它权威和猎物的直接挑战和亵渎。这违背了它的“规矩”,动摇了它的根基。
它的存在变得不稳定了。
我们没有停止,就在我们最激烈后,电视屏幕爆出一片刺眼的雪花,然后“啪”一声,彻底黑了。那尖利的唱戏声,戛然而止。
一切突然陷入了死寂。
只有我们俩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录像带自动从录像机里弹了出来。
我们筋疲力尽地瘫在地板上,久久无法动弹。
后来,我们把这盘录像带和录像机一起,深埋到了郊外的荒山里。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
阿天慢慢地恢复了精神,身上的红痕和我身上的淤青也消失了。我们的生活回到了正轨,甚至比以前更亲密。经过这次生死考验,我们更加珍惜彼此。我们心照不宣,再也不碰任何旧的、来路不明的东西。
关于那盘《红裳花旦》录像带的事,我们谁也没再提起。它成了我们之间一个黑暗又共同的秘密。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突然惊醒,仿佛又听到那若有若无的唱戏声。但每次侧耳细听,只有阿天沉稳的呼吸和窗外的风声。
也许,那个穿着红戏服的东西,并没有完全消失,只是换了个地方,或者,换了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