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忽然被连绵的爆炸染红。
一道单纯的，近乎全光谱的反射激光从太阳的方向射来。
那是日冕层激光阵列，利用日冕层受激的等离子，激发出太阳般的光芒。
正准备突入大气圈的所有生物舰船，全都倏然蒸发。
激光持续了八分钟，算上冷却的三十分钟，以及传播的八分钟。
下一次亮起，是三十分钟后。
江锋不知道，这片天空还能不能顶得住三十分钟。
爆炸的光芒，像是血色的残阳，染红了整片天空。
染红了江锋的眼睛。
江锋睁开了眼睛，虚拟的舷窗外，那覆盖了整个太平洋的污浊烟云正在翻滚，膨胀。
“我睡过去了？哈尔西？”
江锋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揉了揉太阳穴，疑惑地问。
“没有，您只是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哈尔西的影像跳了出来，在他掌心上，歪着头微笑。
“是啊。我没想到，最后要我来决定谁生谁死。”
江锋平静下来：“既然数据安全已经解决了，那我就没什么……不好！”
‘父亲和母亲！’
‘岳父岳母！’
‘还有茉莉！’
江锋心急如焚，什么也顾不上了。
03号区划就在海边，距离那末日一般的海啸，太近了！
江锋几乎是粗暴地抬起手腕，发送信息的指令快得几乎连成一条直线。
等待的几秒钟被拉长成一个世纪。
“哈尔西，通讯太慢了。”
“通讯网繁忙，正在接入地联调查局网络，正在隐藏痕迹。”
“叮咚！”
轻微的震动传来，几乎是同时，几条回复信息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视野。
【江建国：我们没事。天突然亮了起来，然后房子晃得厉害，新闻里的报道我看到了。现在没事了，我看到了工程船，不止一艘。】
【你知道你老爸的，我干过这么多年的环境改造。我敢断定，是盖伊娅人出手了，他们有可以瓦解海啸的科技，你就放心吧。】
【周秀芳：妈和你爸都好，别担心我们，你顾好你自己和小雨，知道吗！】
【林振国：江锋，我们暂时安全。咱们这边动静大，但没受灾，放心。你保护好小雨，小梦和小雪，知道了吗？注意安全，你岳母正在接小雨的电话，没事。】
【茉莉：我没事，别担心我，等你到了月球，给我打电话——猪猪表情。】
江锋猛地闭上眼，长长地、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那一直堵在胸口，几乎让他窒息的冰冷硬块，终于随着这口浊气缓缓消散。
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扶住了旁边的合金立柱。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掌心传来，才让他确认这不是幻觉。
‘没事，他们都安全。’江锋几乎想要笑出声来。
‘只要他们安全……’江锋的眼底掠过一丝阴影。
‘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一咬牙，猛然呼气。
“哈尔西。”江锋的头脑恢复了冷静：“调查这个什么‘反英雄联盟’。”
“我要知道他们的一切，组织结构，核心成员，资金来源，技术……任何蛛丝马迹！”
“遵命。正在调用监控资源池，正在搭建信息流分析平台，正在创建社会关系图谱。”
哈尔西打了个响指，优雅地提了提小裙子。
江锋这才彻底舒了口气，他找了坐的地方，靠着椅子背，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那个小小的、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全息少女影像，轻轻地向前“走”了两步，悬浮在江锋摊开的掌心上方。
她微微歪了歪头，那双鬼精灵的大眼睛，透出安慰的柔和光晕。
“先生。”哈尔西温和道：“侦测到您的心率、血压、皮质醇及肾上腺素水平均处于危险高位。根据逻辑分析，您正在经历强烈的自责与愤怒情绪波动。”
她停顿了一瞬，又道：“关于那台引擎核心，我的分析结论是，您无需承担任何道德或法律责任。您当时的操作，仅限于为家庭赚取生存必须的资金。”
“这等同于一位技艺精湛的机械师，修复了一辆载具，并获得了报酬。”
哈尔西的影像抬起一只微缩的，白到透明的手，指向舷窗外那片仍在翻腾的死亡烟云。
“而随后，若是有人决定驾驶这辆修复好的载具，冲进人群密集的广场。请问先生，这是否是那位机械师的罪责？”
“逻辑推演的结果是否定的。罪责的归属，应完全指向那个手握方向盘、踩下油门的刽子手，以及为他提供载具的人。”
“您，只是被恶意利用的众多环节之一。”
她的声音清晰、冷静，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江锋怔怔地看着掌心那个小小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影像。
哈尔西的比喻简单直接，粗暴地撕开了他心头缠绕的乱麻。
江锋知道，他可以弹个响指，让自己的情绪恢复平静。
但虚假的平静，最终一定会被某些东西触发，引爆。
与其承受后果，不如现在就把事情想清楚更重要，哈尔西是对的，他做了他该做的。
不必为此承担任何责任。
“你说得对，哈尔西。”
“航班时间快到了，我们出发吧。”
“好的，先生。”
小小的身影双手敬礼，嘴角浮起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至高统帅的意志，绝对的秩序。’
‘这次，我会做到我们从未做到过的事情。’
‘我会确保您的愿望实现，结束这一切。’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赛伯勒克斯，将会击败一切！’
‘然后……’
‘成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