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伏在桌前,笔尖在粗糙的纸页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苏晚晴和李雪不敢打扰,只在旁边端了一杯温水,然后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顺手掩上了房门。
窗外的天色由阴沉转为淅沥,雨点敲打着屋檐,院子里的泥土气息混着雨水的清新,钻进屋里。
李默的思绪却全然不在此,他的脑中,一个庞大的化学工业蓝图正在飞速构建。
洗衣粉,在这个时代,这是一个堪比黄金的生意。
他落笔的第一个词,是表面活性剂。
这是核心,烷基苯磺酸钠,技术成熟,成本相对可控,是当下的不二之选。
问题在于烷基苯的来源,这需要从石油化工产业中获取,清河县自己搞不定,但这东西国内并非没有,只要有门路,有外汇,或者有市里、省里的指标,就能拿到。
第二个,是助洗剂。
三聚磷酸钠是效果最好的,但含磷,对环境的破坏是后世人尽皆知的问题。
不过,在眼下这个连温饱都尚未完全解决的年代,追求去污效率才是第一要务。
环保?那是吃饱了撑的之后才需要考虑的奢侈品。更何况,他脑子里还有无磷配方,那是未来的大杀器,现在还不是时候拿出来。
除了三聚磷酸钠,纯碱、硅酸钠都是极佳的辅助材料,便宜,量大,易得。
再然后,是稳定剂、分散剂、增白剂……一个个化学名词从他笔下流淌而出。
他甚至考虑到了产品的形态,是做传统的粉末状,还是领先一步,搞出后世常见的空心颗粒状?
空心颗粒溶解快,不易结块,用户体验更好。
但这需要喷雾干燥塔,设备投入更大。
李默的笔尖顿了顿,不,一步不能迈得太大。
饭要一口一口吃。
先用最简单、最可靠的工艺,生产出碾压市面上所有产品的中端货。
他的中端,在这个时代,已然是别人需要仰望的顶端。
毕竟,连上海产的名牌洗衣粉,在后世看来,也只是最基础的配方,去污能力和使用体验都乏善可陈,更别提那些需要凭票供应的进口货了。
他的目标,是降维打击。
价格,必须亲民。
他要让全县、全市、乃至全省,甚至是全国的家庭主妇,都能用上他的洗衣粉,让她们从搓衣板和粗制肥皂的劳累中解放出来。
薄利多销,用海量的市场淹死所有竞争对手。
同时,必须要有高端货。
这是用来打响名号,赚取超额利润,反哺技术研发的。
在基础配方上,添加蛋白酶,专门针对血渍、奶渍;添加香精,让洗完的衣服带有后世流行的海洋、花草清香。
这些东西,在这个年代,足以让那些干部家庭、富裕阶层趋之若鹜。
他写写画画,涂涂改改,一个下午的时间悄然而过。
当他放下笔,伸了个懒腰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边挂上了一抹绚丽的晚霞。
桌上,几张写满了化学式和工艺流程图的纸,在他眼中,比任何金银财宝都更加珍贵。
这天晚上,姚和韵和宋妙梦夫妇带着姚虞花上门了。
苏晚晴和李雪早早就在厨房里忙活开,炖了鸡汤,烧了红烧肉,还炒了好几个时令小菜,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子。
“贤侄,这几天在家休息得如何?”
姚和韵一进门,就熟络地拍了拍李默的肩膀,眼睛却不着痕迹地在苏晚晴和自己女儿身上打了个转。
“托姚叔的福,挺好。”李默笑着应道。
饭桌上的气氛很是热烈。
姚和韵显然已经从宁光模式的震撼中回过神来,又恢复了那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三杯两盏黄酒下肚,话匣子便打开了。
“唉,贤侄,你那个宁光精神学习会的法子虽好,但陈广发那老东西,属泥鳅的,滑不溜手。
大会上他跟着喊口号,小会上就装病请假。
我组织人去宁光考察,他也找借口把几个跟他穿一条裤子的给拦了下来。
明面上挑不出错,暗地里给你下软钉子,这才是最难缠的。”
姚和韵皱着眉,筷子在盘子里戳来戳去,显然是没什么胃口。
宋妙梦在一旁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柔声劝道:“吃饭的时候别说这些烦心事,车到山前必有路。”
“路?路在哪?”姚和韵叹了口气,目光投向李默,带着询问和期待。
李默不急不慢地吃完碗里的饭,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
他没有直接回答姚和韵的问题,而是转身回了房间。
片刻后,他拿着下午写好的那几张纸走了出来,递到姚和韵面前。
“姚叔,你看看这个。”
姚和韵疑惑地接过来,借着灯光一看,顿时就懵了。
纸上全是些他看不懂的符号和名词,什么烷基苯磺酸钠、十二烷基硫酸钠、三聚磷酸钠……下面还有各种复杂的结构图和流程图,看得他头晕眼花。
他把纸翻来覆去地看,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到凝重,再到一丝敬畏。
他抬起头,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极为神秘的语气问李默,“贤侄,你……你老实跟叔说,这……这是不是原子弹的配方?”
“噗——”
正在喝汤的姚虞花一口汤直接喷了出来,幸亏她反应快,及时扭开了头。
苏晚晴也是忍俊不禁,肩膀一抖一抖的。
李雪和李青书几个小的则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大人们在笑什么。
李默自己也给逗乐了,被姚和韵这清奇的脑回路搞得哭笑不得。
他笑了好一阵,才止住笑意,清了清嗓子。
“姚叔,你想哪去了。”
他指着那几张纸,一字一句地说道:“这是洗衣粉的配方。”
姚和韵脸上的神秘表情瞬间凝固。
洗衣粉?
他愣了足足三分钟,然后,像是有一道闪电劈中了他的天灵盖。
姚和韵登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因为动作太猛,差点把身后的椅子带倒。
屋子里所有人都被他这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着他。
姚和韵完全没注意到这些。
他的呼吸在瞬间变得无比粗重,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那双不算大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李默。
老姚太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了!
五金厂,那是远水,能不能解近渴还两说。
可洗衣粉,这是家家户户都离不开的日用品!这是能立刻变成钱,变成税收,变成他姚和韵政绩的真金白银!
清河县的供销社里,上海产的白猫洗衣粉,一个月才来几箱货,每次都要排长队,还得凭票。
这玩意儿,比肉票都精贵!
如果……如果清河县能自己生产,而且比白猫还好用,还便宜……
姚和韵不敢想下去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血液冲上头顶,让他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像是喝了三斤烈酒。
他看着李默,嘴唇哆嗦着,像个初次见到心上人,紧张得不知所措的黄花大闺女。
“此……此话当真?”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李默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当真。”
“轰!”
这两个字,在姚和韵的脑海里,不啻于平地惊雷。
他愣了一阵,然后,之前所有的愁云、烦恼、郁闷,瞬间烟消云散。
老姚激动得手舞足蹈,在原地转了两圈,像个三百多斤的孩子。
“好!好啊!太好了!”他一把抓住李默的手,用力摇晃着,“贤侄!你真是我的福星!不!你是清河县的福星!”
他激动了好一阵,才稍稍平复下来。
老姚目光一转,最终落在自己女儿身上,立刻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决定。
他板起脸,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对姚虞花说道:“虞花,今晚你就住这儿了!
哪儿也别去!好好跟贤侄请教请教,学习学习!”
“啊?”姚虞花傻眼了。
宋妙梦也是一愣,但她随即就明白了丈夫的意思,非但没有反对,反而推波助澜,笑着对姚虞花说道:“对,听你爸的。
你不是一直说要跟小默学习做生意吗?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李默也哑然了,啊这……这操作也太骚了吧?
姚虞花的脸“唰”的一下,红得像猴屁股,她跺了跺脚,羞窘地喊道:“爸!妈!你们胡说什么呢!”
然而,姚和韵根本不给她任何反对的机会。
他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圣旨一样,把那几张配方纸折好,揣进怀里最贴身的位置。
然后,老姚拉起宋妙梦的手,对着李默挤出一个你懂的笑容。
“贤侄,我女儿就拜托你了!我们先回去了,你们年轻人,多聊聊!”
说完,他拉着老婆,头也不回地就出了院子,顺手还把院门给带上了,留下满屋子的人,在风中凌乱。
姚虞花站在原地,一张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弟妹们则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用一种好奇又崇拜的目光看着自家大哥。
隔壁院子里,姚和韵死死捏着怀里那份天书,虽然里面的东西他一个也看不懂,但他心里明镜似的。
李默出品,必属精品!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巨大的狂喜让他今晚兴致大发,回到家就拉着老伴,非要重温一下年轻时的激情。
宋妙梦被他闹得又羞又臊,但看着丈夫那亢奋得如同小伙子一般的模样,心里也是一阵甜蜜,半推半就地便从了他。
很可惜后面,老姚毕竟人到中年末尾,不服老不行啊!!!
三分钟已经是老姚的极限了,毕竟每天几乎是日理万机不服老不行啊!
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了。
而李默这边,气氛就有些微妙了。
姚虞花终究还是脸皮薄,让她和苏晚晴一起……她实在是做不到。
李默自然也明白。
他笑了笑,主动打破了僵局,“晚晴,今晚你跟虞花一起睡主卧吧,你们也好久没说贴心话了。”
说着,他看向一旁抱着他胳膊不撒手的囡囡,“我今晚跟我们家小公主睡,可是答应她好久了的。”
“好耶!大哥陪我睡!”囡囡立刻欢呼起来,小脸上满是幸福。
苏晚晴和姚虞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感激和释然。
夜深人静。
主卧的床上,两个同样绝色的女子并肩躺着,却没有丝毫睡意。
“那什么,李默是不是在外面又有别的小狐狸精啦?”
此话是,苏晚晴主动开口询问的。
姚虞花沉默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做打掩护隐瞒的意思。
对于李默而言也更没有必要隐瞒。
“是的,听他说叫做张兰,是个女护士咧。”
说完两女的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有些不是滋味。
但随即,一股更复杂的情绪涌了上来。
苏晚晴侧过身,看着姚虞花在月光下柔美的侧脸。
“你……不生气吗?”
姚虞花幽幽地叹了口气,“生气有什么用呢?
从我决定跟他在一起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我留不住他,也无法独占他。
他那样的人,就像天上的雄鹰,不可能只盘旋在一个小小的院落上空。
我们能做的,只是在他偶尔疲倦归来时,给他一个温暖的巢穴。”
苏晚晴听着她的话,心里那点吃味和嫉妒,忽然就淡了许多。
是啊,李默这样的神仙人物,本就不是凡间女子能够束缚的。
能陪伴在他身边,哪怕只是短暂的一段路,也已经比世上绝大多数人的一生,要精彩万分了。
不由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她自然是真的没有多少吃味的。
怕的就是这妮子不舒服,不开心。
“看来咱们要一致对外了”苏晚晴笑嘻嘻道。
“对啊!”姚虞花眼睛亮了起来,“防着外面那些层出不穷的小狐狸精!还有,我们得想办法,赶紧给他生个大胖小子!用孩子拴住他!你说对不对?”
两个女人的话题,从对付小狐狸精,迅速转移到了如何光速制造人的学术探讨上。
两人越聊越兴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各种可能性,几乎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