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籍黑榜”四字一出,墨渊阁内的空气仿佛骤然凝固,寒意刺骨。青鸾此议,无疑是将“十条禁令”的威慑力推向了极致,不仅惩其身,更要毁其名,绝其望。
李恪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深知吏治之弊需用重典,但这“黑榜”之名,以及其背后隐含的“通告天下”,意味着一旦上榜,便是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其残酷,远超一般的刑罚。
李弘更是心头剧震,他上前一步,眉宇间带着显而易见的迟疑与不忍,拱手道:“元首,副帅。‘十条禁令’已属极严,触犯者依律惩处,或流放,或囚禁,乃至处以极刑,皆是罪有应得。然……这‘政籍黑榜’,通告全国,使其永受唾弃,是否……是否过于严苛?尤其……尤其若是牵连后嗣,岂非有违‘罪不及孥’之古训?”
他自幼受儒家教化,虽经历巨变,投奔华胥,但骨子里对“仁政”、“慎刑”的理念仍有根深蒂固的认同。在他看来,一人犯罪一人当,若是累及子孙,近乎株连,非明君贤主所为。
东方墨看着李弘眼中的挣扎,并未动怒,反而神色更显肃穆,他缓缓摇头,语气沉重而坚定:
“弘儿,你心存仁念,是好事。然,你需明白,我等此刻所立之法,非为承平安逸之世,而是为开拓未久、内忧外患之华胥,立万世之基业!”他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宫墙,看到那波澜壮阔却又暗藏凶险的未来,“非常之时,需用重典。此非为株连,而为明志!”
他站起身,走到李弘面前,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为官者,手握权柄,掌控资源,其一言一行,关乎民生福祉,国家兴衰。彼等既选择踏上仕途,享受权力带来的尊荣与便利,便须承担与之对等的、远超常人的责任与洁净要求!此非苛求,而是天理!”
他顿了顿,继续道,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
“玷污权力者,如同污染水源。其自身受惩,是理所应当。然,若因其一人之恶,使其家族后代,仍可凭借旧日余荫,甚至利用其贪墨所得之资源,再度跻身官场,执掌权力,这对我华胥无数勤勉奉公、家境清寒之学子,对那千千万万纳税供养官吏的百姓,公平何在?此等‘传承’,与世袭罔替之贪腐何异?!”
“故,”东方墨斩钉截铁,做出了最终决断,“凡触犯‘十条禁令’,录入‘政籍黑榜’者,其直系子孙后代,华胥官政体系,永不录用!”
“永不录用”四字,如同最终的审判,在阁内回荡。这意味着一人犯罪,其家族后代的仕途就此断绝,再无踏入华胥官场的可能。
青鸾此时冷然补充,完善了此策的细节:“此条当明确载入《官吏惩戒令》。‘黑榜’名录由监察院与吏部共管,于官员铨选之时,首要核验其三代以内直系血亲是否在榜。若有隐瞒,一经查出,连同铨选之官,一体治罪!”
李恪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沉声道:“臣明白了。此法虽酷,意在断绝侥幸,震慑人心。让为官者知,伸手之时,非但赌上自身前程性命,更是赌上了子孙后代的前途命运。以此重压,或可令其多一份敬畏,少一份贪念。”
李弘默然良久,最终深深一揖:“元首深谋远虑,是弘……思虑不周了。”他虽仍有不忍,却也明白,在这海外立国的艰难时世,或许唯有如此霹雳手段,方能显菩萨心肠,保住这来之不易的新生国度,不使其重蹈旧朝覆辙。
这“黑榜连坐”之策,如同一道最深沉的血色印记,即将烙在华胥官制的基因之中。其酷烈,必将引来无数争议与恐惧,却也寄托着开创者们对吏治清明最极致的渴望与最决绝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