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万籁俱寂,京城仍被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笼罩。街道空旷,只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与更夫遥远的梆子声。浓雾如鬼魅般缠绕着屋檐巷角,为这座沉睡的皇城蒙上一层神秘面纱。
墨影如同一道没有实体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金玉坊对面的屋檐阴影中。他已经在此坚守了两天两夜,眼白布满蛛网般的血丝,眼皮沉重如铁,但他的目光依然锐利如猎鹰,透过夜色死死锁定着对面的动静。秋夜的寒露浸湿了他的夜行衣,他却浑然不觉,全神贯注于监视任务。
“头儿,”一名暗卫如猫般悄声接近,声音压得极低,“西市开门了,要不要换班休息?”
“不必。”墨影的声音因长时间缺水而沙哑,“今日是初一,按照我们之前获得的情报,沈清璃必会现身。”
他话音刚落,街道尽头便传来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轱辘声。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缓缓驶入空旷的街道,精准地停在了金玉坊的后门处。马车朴素得几乎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这正是墨影等待多时的目标。
墨影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从怀中取出特制的千里镜。这千里镜是他特制之物,镜筒上刻有精细的刻度,能够在极低的光线下看清目标。
车帘被一只素手轻轻掀开,首先下车的果然是沈清璃。她今日打扮得异乎寻常的素净,一身月白裙衫纤尘不染,面上罩着薄如蝉翼的轻纱,将她姣好的面容半掩半露,行走间裙裾飘飘,宛如月下仙子。她下车站定后,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才向车内微微点头。
墨影的目光却越过了沈清璃,紧紧锁在随后下车的一个中年男子身上。那人身着不起眼的灰色长衫,头戴宽檐斗笠,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行动间透着几分刻意的鬼祟,每一步都轻盈而谨慎,显然是习武之人。
“果然来了。”墨影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低声自语。
只见那灰衣男子与沈清璃一前一后保持着适当距离走进金玉坊,两人举止极为谨慎,每走几步便会不经意地回头张望,确认无人跟踪。
“跟上。”墨影对身后的暗卫打了个手势,“我去盯前门,你守后门,老规矩,鹧鸪声为号。”
暗卫点头,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屋檐后方。墨影则如一片落叶般轻盈地跃至另一处屋檐,这个位置正好可以窥见金玉坊二楼雅间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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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坊内,沈清璃与灰衣男子一前一后进入二楼雅间。房间内早已备好香茗,缕缕青烟从兽形香炉中袅袅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昂贵的龙涎香气。
“这是王爷要的东西。”灰衣男子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推至沈清璃面前,声音低沉,“下次接头时间改在初三。”
沈清璃纤细的手指轻轻打开锦盒,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叠银票和几封火漆封口的密信。她秀眉微蹙:“为何要改时间?”
“风声太紧。”灰衣男子下意识地压低声音,目光不自觉地瞟向窗外,“祁王府的墨影最近活动频繁,已经端掉了我们在城南的两个据点。王爷吩咐要格外小心。”
窗外,墨影屏住呼吸,将身体紧贴在墙壁上,借助千里镜的特殊构造,将室内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注意到灰衣男子说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中指上一枚不起眼的戒指,这一细节被他牢牢记在心中。
“赵侍郎那边...”沈清璃欲言又止,纤长的手指在茶杯边缘轻轻划动。
“赵大人已经打点好了。”灰衣男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眼角挤出几道深纹,“只要明日赏花宴成功,兵部就是我们的了。届时,祁王在朝中便再无立足之地。”
墨影心中一震。赵侍郎?难道是兵部侍郎赵德全?这个发现令他心跳加速,若赵德全果真叛变,那朝中局势将发生巨变。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打破了黎明的宁静。
“官府查案!所有人待在原地,不得擅动!”
灰衣男子脸色大变,猛地推开后窗,一把抓住沈清璃的手腕:“快走!我们被出卖了!”
墨影当机立断,一枚淬毒的飞镖自袖中射出,精准地钉在灰衣男子衣袖上。那人吃痛低呼,却反应极快,立刻撕裂被钉住的衣袖,毫不犹豫地带着沈清璃跳窗而逃。
“追!”墨影纵身跃下屋檐,如猎豹般疾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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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的巷道中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追逐。
灰衣男子对京城街巷的熟悉程度超乎想象,他灵活地穿梭于错综复杂的小巷中,几个急转弯就险些甩掉追踪。但墨影如影随形,凭借高超的追踪术和对地形的了解,始终紧咬不放。
“分开走!”灰衣男子对沈清璃厉声喊道,自己则故意制造声响,拐进一条看似死胡同的小巷。
墨影毫不犹豫地追向灰衣男子。在胡同尽头,两人终于正面交锋。晨光初现,微弱的光线照在灰衣男子阴沉的脸上。
“你是祁王府的人?”灰衣男子冷笑,声音中带着不屑,“可惜,知道的太晚了!”
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枚骨制哨子,用力吹响。尖锐刺耳的声音划破黎明的宁静,回荡在巷道之间。
霎时间,四周屋顶上冒出数十个黑衣人!他们个个手持利刃,目光凶狠,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杀!一个不留!”灰衣男子厉声喝道。
墨影临危不乱,长剑应声出鞘,在微弱的晨光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寒芒。他身形挺拔如松,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人,眼中毫无惧色。
“就凭你们?”
剑光闪烁,血花飞溅。墨影如入无人之境,每一剑都精准地命中要害,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他的剑法兼具力量与美感,在人群中舞出一道道致命的弧线。
但黑衣人源源不绝地从四面八方涌来,显然对方早有准备,布下了天罗地网。
“头儿!”暗卫及时赶到,迅速加入战局,与墨影背靠背形成防御阵型。
混战中,墨影始终紧盯着灰衣男子。见他要趁乱逃走,墨影猛地掷出手中长剑!
“啊!”灰衣男子惨叫一声,长剑精准地贯穿他的右腿,将他死死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墨影快步上前,一把扯下他的面罩。
面罩下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但墨影敏锐的目光立刻锁定在他腰间悬挂的令牌上——那是兵部侍郎府的出入令牌!令牌上的纹路和材质,墨影再熟悉不过。
“赵德全的人?”墨影冷声质问,长剑剑尖抵住对方咽喉。
灰衣男子咬紧牙关,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突然嘴角溢出黑血,身体开始剧烈抽搐。
“服毒了!”暗卫惊呼。
墨影迅速捏住他的下巴,试图阻止毒药扩散,却为时已晚。灰衣男子的瞳孔已经涣散,生命正迅速消逝。
“搜身。”墨影沉声下令,面色凝重。
在灰衣男子贴身的暗袋中,他们找到了一封密信和一本用特殊密码记录的账册。
墨影快速浏览,脸色越来越凝重。账册中的密码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很快破译了其中的内容。
“头儿,发现什么了?”暗卫注意到墨影神色的变化,急切询问。
“赵德全...”墨影声音冰冷如霜,“他不仅是靖王的爪牙,还在暗中挪用军饷,数额之大,足以装备万人军队。”
账册上清楚地记录着每一笔款项的流向,最终都汇入了靖王府的私库。更令人心惊的是,其中还提到了次日即将运送的一批重要物资。
“我们得立刻禀报王爷!”暗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声音中带着紧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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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萧夜珩仔细翻阅墨影带回来的证据,面沉如水,眼中酝酿着风暴。
“好个赵德全!竟敢挪用边关军饷!这些银两本应是戍边将士的粮草军备,如今却成了他攀附靖王的垫脚石!”
陆晚吟仔细查验那封密信,指尖轻抚过信纸上的印鉴:“这上面的印鉴是真的,兵部侍郎府的官印无人能仿。看来赵德全与靖王勾结已久,朝中恐怕还有他们的同党。”
“王爷,”墨影上前一步禀报,“根据账册记录,最近一笔军饷明日就要经过赵德全之手转运。数额巨大,足以动摇国本。”
萧夜珩眼中寒光一闪:“明日?正好是赏花宴的日子...”
“他们想声东击西。”陆晚吟立即明白过来,“在赏花宴上制造混乱,吸引各方注意,趁机转移军饷。好一招瞒天过海!”
萧夜珩冷笑,手指轻轻敲击桌面:“既然如此,我们就陪他们演完这出戏。”
他转向墨影,目光如炬:“你带人盯紧赵德全,务必要人赃俱获。记住,不可打草惊蛇,要等到他们交易之时再动手。”
“那赏花宴...”陆晚吟秀眉微蹙,眼中流露出担忧,“若是赴宴,恐怕正中他们下怀;若是不去,又显得我们心虚。”
“照常参加。”萧夜珩唇角微勾,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不仅要参加,还要大张旗鼓地去。我倒要看看,靖王这出戏准备如何收场。”
他取出一枚虎符,郑重地交给墨影:“调动王府精锐,布下天罗地网。明日,就该收网了。”
窗外,朝阳初升,金色的光芒穿透云层,将书房映照得一片明亮。晨光中,萧夜珩的面容坚毅而冷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但每个人都明白,这光明之下,暗流正在汹涌。朝堂之上的权力博弈,已经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明日,将是一场决定胜负的较量。不仅关乎个人生死,更关乎王朝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