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并非海水的温度,而是从灵魂深处弥漫开来的、万念俱灰的冰冷。
云知微僵在原地,伸出的手凝固在半空,瞳孔中倒映着沈砚心口那正在逐渐黯淡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虎符密文金芒。他依靠着她的身体,正以一种缓慢却无可挽回的趋势,微微倾斜,仿佛维系这具躯壳最后存在的丝线,正在一根根崩断。
不——!
她在心中发出撕心裂肺的无声呐喊,那恐慌超越了以往任何一次濒死的体验。失去他,彻底地、连这冰冷的躯壳都失去,这个念头带来的毁灭性打击,几乎将她残存的意识瞬间击碎!
不能让他消失!
这个执念如同最后的肾上腺素,强行压榨出她枯竭身体里最后一丝气力。她猛地扑上前,不再去管那悬浮的、指引最终秘地的立体星图,而是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死死地抱住了沈砚正在微微倾斜、光芒渐逝的遗体!
“不要……沈砚……不要走……”她将脸埋在他冰冷僵硬的颈窝,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血污,沾湿了他墨色的衣襟。声音嘶哑破碎,如同垂死小兽的哀鸣。
就在她抱住他、发出这绝望呼唤的刹那——
她怀中,那枚一直紧贴胸口的青铜镜残片,仿佛被这极致的情感引动,骤然变得滚烫无比!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带着某种逆转与封存意味的空间波动,猛地从镜片中爆发出来!
与此同时,她心口那“同命”伤疤深处的骨哨碎片,也仿佛被这力量点燃,释放出冰冷的、带着锚定与维系力量的寒流!
两股截然不同却又诡异融合的力量,以云知微为媒介,通过她拥抱沈砚的姿态,猛地灌注入他正在黯淡消散的躯体之中!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震彻灵魂的嗡鸣,以他们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整个海底秘境那月华般的光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量搅动,剧烈地闪烁、明灭!那悬浮的立体星图也疯狂扭曲、震颤,仿佛随时可能溃散!
而沈砚心口那即将彻底熄灭的虎符密文金芒,在这两股力量的强行灌注与冲击下,竟猛地重新炽亮了一瞬!那光芒甚至比他最初显现时更加刺目,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不祥的惨烈!
他原本微微倾斜、即将倒下的身体,在这股力量的支撑下,猛地绷直!甚至……脱离了她的怀抱,微微悬浮了起来!
墨色长发在激荡的水流(力量的余波所致)中狂舞,苍白的面容在金芒映照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非生非死的诡异美感。
他闭合的眼睫,在那极致的光芒中,剧烈地、疯狂地颤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那沉寂的躯壳深处,经历着某种极其痛苦的……挣扎与拉锯!
是那强行注入的力量,在与他体内某种正在消散的“存在”激烈冲突?还是在以这种残酷的方式,强行挽留那即将彻底湮灭的残渣?
云知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维持着拥抱落空的姿势,怔怔地看着悬浮在眼前、光芒刺目、仿佛正在承受无形酷刑的沈砚。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似乎……没有立刻消散?
一丝微弱的、扭曲的希望,刚刚在她心中升起——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心悸的碎裂声,猛地响起!
来源,并非沈砚的身体,而是……云知微怀中!
那枚滚烫的、正释放着逆转之力的青铜镜残片,竟因无法承受这远超极限的力量输出与反噬,在她怀中……彻底碎裂开来!
无数细小的、闪烁着幽光的镜片碎片,如同失去了控制的萤火虫,猛地迸射开来!
大部分碎片溅射向四周的海水,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化为凡铁,沉入洁白的沙砾。
然而,却有三片最为锋利、闪烁着不祥幽光的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猛地……射向了近在咫尺的云知微!
一片,精准地刺入了她右胸心口,那对应沈砚、新成不久的“同命”烙印中心!
一片,划破了她左侧脸颊,带起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最后一片,则狠狠扎入了她挡在前方的、完好的左手掌心,贯穿而出!
“呃啊——!”
剧烈的、叠加的痛楚,让她发出了凄厉的惨哼!鲜血瞬间从三处伤口涌出,尤其是右胸心口,那镜片碎片刺入“同命”烙印的所在,传来的不仅是肉体的剧痛,更有一种灵魂被再次贯穿、撕裂的极致感受!
而随着青铜镜残片的彻底碎裂,那股支撑着沈砚悬浮、强行维系他存在的逆转之力,也如同被斩断了源头,骤然消失!
悬浮在半空的沈砚,身上那回光返照般的刺目金芒,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彻底熄灭!
他绷直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重重地、毫无生气地……向下坠落!
“不——!”
云知微不顾身上新增的、剧痛无比的伤口,猛地扑上前,再次用尽全身力气,接住了他坠落的身体。
两人一同摔倒在洁白柔软的沙砾上。
她低头,看向怀中的他。
虎符密文的光芒已彻底消失,只余下那道深可见骨的、仿佛失去了所有神异的疤痕。他的面容依旧苍白安静,眼睫不再颤动,仿佛刚才那剧烈的挣扎从未发生。唯有那彻底沉寂、再无一丝光芒与波动的躯壳,证明着某种努力的……彻底失败。
而更让她感到彻骨冰寒的是,那刺入她右胸心口“同命”烙印的镜片碎片,正传来一阵阵诡异的、冰冷的吸吮感,仿佛在通过这伤疤的连接,汲取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以及……某种更深层次的、与沈砚相关的……存在痕迹?
她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怀中他冰冷的躯体,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轻飘了一些?仿佛内在的某些东西,正在被这诡异的碎片,通过她这个“同命”的媒介,缓慢而持续地……抽离?
这个认知,让她如坠冰窟!
她不仅没能留住他,反而……因为这鲁莽的举动,引来了更可怕的、正在持续伤害他(或者说,他最后遗留之物)的东西?!
她颤抖着,想要拔出那刺入心口烙印的镜片碎片,却发现那碎片如同长在了她的血肉与那“同命”的连接之中,稍稍触碰,便带来钻心蚀骨、仿佛要连带灵魂一同扯出的剧痛!
而左手掌心贯穿的伤口,以及脸颊上深可见骨的划痕,也在不断淌血,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希望彻底破灭,还带来了更深的绝望与……持续性的剥夺。
她抱着他仿佛又轻了一分的冰冷身体,瘫坐在这片静谧而瑰丽、却如同巨大囚笼的海底秘境中,望着那因青铜镜碎裂而失去指引、逐渐黯淡消散的立体星图坐标。
前路已断。
归途已绝。
而她与他,似乎连这最后“同命”的羁绊,也正在被那诡异的镜片碎片,一点点地……蚕食、剥离。
真正的……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