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我滴娘哎,这院子真大,卖了怕是能得好多钱。”洪勇驮着儿子,脸上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就连用作装饰的帷幕也是他用不起的好料子。
一双贼眼滴溜溜地扫着院内亭台楼阁,压低声音:“等我娶了那小娘子,就把这宅子卖钱,到时候爹把怡红院的春红赎出来,天天快活!”
“没志气的东西!”洪勇在他屁股上拍了一掌,“娶十房八房小妾都够了!”
“先把人找着,接下来就看你的。”他淫邪一笑,“你爹看能不能给你找个新娘。”
洪辉立刻懂了他的意思,笑得猥琐。
林府占地广阔,后面还有一片山头,想要在黑夜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洪勇摸进几间看起来富丽堂皇的屋子,玉器古玩摆了满架,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只能干看着眼热。
直到传来打更的声音。
洪勇踹了脚墙角,低声咒骂:“人到底藏哪儿了!”
纵使武功高强,背着个人跑了一晚上,洪勇也渐渐体力不支。
林府各院门都有家丁严守,一旦天亮,他们再想脱身就难了。
“走,不信她们还能插翅飞了!”洪勇咬咬牙。
昨日,吹笙和林幽芳一起睡在林府深处的暗间里。
清晨的风还带着凉意,吹笙掩唇轻咳。
虽有了内力让她轻快了好大一截,骨子里的体弱终究难改。
林幽芳连忙伸手替她顺气,骂道:“那些天杀的。”
刚天亮,下人便来禀报,好几间客房里的器物移位,并未丢失 —— 那一伙人并未善罢甘休。
“娘亲陪我去吧。”吹笙牵着林幽芳的手,身后的长辫垂在肩头,乌黑光滑,似一条灵动的墨蛇。
日光下,发丝闪过一丝极淡的银光。
“好。”林幽芳点头,紧紧回握住女儿的手。
吹笙昨晚便在各间屋子里放了一种药粉,无味,覆在毛毯上常人根本察觉不到。
此时,她站在窗边,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拂过,来者的轻功不大佳,甚至不够心细,留下两个印子。
这种药粉本身无毒,但只要与她特制的另一种药粉混合,便会变成强效迷药。
林幽芳凑上前,用指尖沾了沾了一点放在鼻下,“果真没什么味道。”
只见吹笙拧起眉头,说道:“就怕他们今日沐浴,换身衣服也没效果。”
她如今身量还未长开,只到林幽芳的下颚处,偏偏神情严肃。
林幽芳扑哧一声笑出来,只觉得可人又可爱,揉着她的脸颊。
“像一个严肃的小夫子,该多笑笑才好。”
吹笙听了,缓缓舒展眉宇,眷恋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林幽芳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将女儿搂进怀里。这是她在世上最后的亲人,是她拼了性命也要护住的珍宝。
“笙笙,你一定要好好的......”
第二天是风平浪静。
林幽芳知道洪勇一行人没离开扬州,她的心总是放不下。
*
棠樾
驿站累坏了几匹马,才在两天之内把信送到。
谢父捏着那封信,剑眉深深皱起,眼底满是凝重。
那一道圣旨将林家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立即吩咐下人,“去把涵光叫来,说是有要紧的事,耽误不得!”
此刻,谢家演武场上,谢涵光手持一柄一人多高的长枪。
枪尖红缨如火焰腾跃,所过之处,带起猎猎风声。
手掌大小的布料,被挑得在空中翻飞流转,却始终完好无损。
一套枪法练完,他长舒一口气。
小厮慌慌忙忙跑过来,将要摔倒之际,枪杆稳稳抵在他腰侧。
“慌什么?”他声音清朗。
小厮颤颤巍巍说:“公子!家主有急事叫您”
谢涵光随手把破阵枪掷回兵器架,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吧。”
他素来知道父亲爱摆架子,走进大厅的时候,难得没看见谢父悠哉品茶,挑眉。
“爹,什么急事?”
谢父不浪费片刻,把手边的信递给他,“你自己看。”
不过一页纸,谢涵光一目十行,带笑的眉眼瞬间沉了下来。
他的手指猛地收紧,声音夹杂压抑的怒火。
“父亲,我这就启程。”他转身就往门外走,不是为了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妻。
只是谢家的恩人,绝容不得旁人折辱。
“慢着。”看他气冲冲的架势,谢父赶紧叫住人,“你把人带上,让你七叔留在林府坐镇三年,以防不测。”
谢家虽无宗师,门下却有十几位化境高手。
“知道了。”谢涵光脚步未停,声音远远传来。
谢父看着儿子金冠束带的背影,透着几分桀骜,无奈摇头,叹道:“鲁莽的小子。”
另一边,洪勇在客栈歇了一日,心里却越发焦躁。手下几十号人,每日的客栈费用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不能再拖了。”房内,他压低声音,“被谢家人知道,我们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凑到手下耳边,“今晚上......”
酉时,天色渐暗。
街上的小贩早已收拾摊子回家,十几个大汉堵在林府门外,一副恶霸模样,对着朱漆大门砰砰猛拍。
即便天色已晚,看热闹的人也不少。
有人问:“几位是干什么?”
“林府欠了我们的钱。”一个大汉在光滑的大门上印下一个脏乎乎的手印。
他说完,立刻有人反驳:“那不可能!”
林家在江南的名声谁人不知?从不拖欠工钱,薪酬也属他们家最高。
“你们怕不是找错地方了?这是林家。”过路人看他们的穿着,意会,这是来乞讨的。
“你说什么!”
这些人一股匪气,看着就不好惹,看热闹的人见状纷纷离去。
林幽芳冷着脸,刚一露面,便闻到一股酸臭的汗味,厌恶地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话音刚落,那大汉就高声囔囔:“林家不讲道义,明明知道我家公子要提亲,却早已暗许他人,害我们几个兄弟跑了几百里路。”
他搓搓手指,嘿嘿一笑:“这路费总得赔偿吧。”
林幽芳都要被气笑了,冷声说:“管家,关门。”
“别别!”那几人想起洪勇的命令,连忙抵住房门。
林幽芳后退几步,抬手捂住鼻子,“你们这是准备强抢不成?”
这些人都是练家子,家丁们根本推不动,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林幽芳没了耐心,她冷着脸说了几个数,对方明明眼神发亮,却咬着牙没松口。
她心头猛地一沉,不好!
像是一头被激怒的母虎,目光狠狠刺在他们身上,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
“若是我女儿出半点差错,我林幽芳散尽家财也要宰了你们。”
林府后院。
洪勇早已摸进了吹笙的院落,他屏住呼吸。
隔着透的蚕丝屏风,模糊看见一道纤细的身影。
他脸上露出势在必得的狞笑,“嘿嘿,我那小儿没艳福。”
吹笙早已察觉陌生的气息潜入,她指尖微动,袖口完全盖住冷白的手腕。
脊背悄然绷紧,像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她半垂着眼,纤长的睫羽遮住漆黑的眼瞳,遮住了眸中翻涌的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