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她,表面温柔贤淑,背地里却勾结外臣、陷害皇嗣,手段阴毒,心思狠辣。
当他揭穿她的阴谋,看着她脸色惨白跪地求饶时,他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团腐烂的淤泥,只想远远避开。
那种背叛带来的愤怒,至今回想仍令他齿冷。
可现在,他对楚砚昭……
只有猜不透的无力,和一丝说不清的在意。
她像一片雾,看得见轮廓,却摸不到实形;她像一阵风,吹过耳边,留下的不是寒意,而是撩拨心弦的微痒。
她越是聪明,他反而越无法轻易推开。
这种情绪,陌生得让他自己都感到困惑。
“呵呵,对,灵儿说得对。”
他妥协了,语气柔和得近乎纵容,嘴角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不自觉地柔软下来,“二皇兄答应你,一定帮你找回头顶的灵珠。你刚落水,身子虚,快回屋歇着吧,别在这儿吹风了。仔细着了凉,反倒让本宫心疼。”
“二皇兄,你要是真走了,灵珠可就没那么容易找回来了哦。”
她歪着头,声音甜甜的,带着几分狡黠的调侃,仿佛早已看穿他口是心非的敷衍,“你说你要帮我,可总得亲眼看着才行吧?万一他们偷懒,或是误把别的珠子当成我的灵珠献上去,那可怎么办呢?”
“你有办法?”
他微微蹙眉,语气中带着审视与好奇。
方才他还以为她是故作神秘,如今见她神情笃定,反倒起了疑心。
她狡黠一笑,抬手并拢两根手指,朝着荷塘轻轻一指,嘴里小声念叨着某种听不清的咒语,舌尖轻颤,气息微吐,如同春风吹过竹叶。
她的指尖缓缓一转,动作优雅而神秘,仿佛在画一道看不见的符文,又似在召唤某种沉睡的力量。
那一瞬,她的眸光微闪,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灵光。
下一秒,塘边一个太监突然大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尖锐得刺耳:“找到了!在这儿!有光!是夜明珠!”
他指着水面边缘一处浮泥的位置,手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眼睛瞪得老大,满脸震惊,“快看!那光还在动!”
他这一喊,整池子的太监全慌了,扑通扑通扎进水里,一个个顾不上仪态尊严,争先恐后地往那发光处扑去。
你挤我我挤你,谁都不肯退后半步,恨不得一人扒一块泥翻个底朝天。
有人踩到了同伴的脚,有人撞翻了捞网,还有人直接扑了个空,脸朝下栽进泥浆里,溅起一片浑浊水花。
淤泥被搅得翻天覆地,原本清亮见底的荷塘,眨眼之间就成了浑浊不堪的泥汤子。
莲叶东倒西歪,荷花折断飘零,几尾锦鲤惊得四处乱窜,水面上浮起一层灰黄泡沫。
连岸边青石台阶都被溅上了黑泥,狼狈不堪。
楚砚昭附在这具身体里,本就灵力被压得死死的,如同被锁链禁锢的飞鸟,动弹不得。
没了华光随珠帮忙引动天地灵气,她这点微薄的能耐全靠花草感应勉强维持。
她能借荷叶传递气息,能通过水脉感知灵物方位,能在静谧中捕捉到灵珠微弱的共鸣——可如今,全被这群笨蛋给毁了。
水波混乱,灵气溃散,她刚刚建立起来的那一丝感应,瞬间崩断,宛如琴弦骤裂。
她咬紧下唇,指尖微颤,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只能强压下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气得直跺脚,脚尖重重地踩在泥泞的塘边,溅起一圈浑浊的水花。
双手叉在腰间,身子挺得笔直,像只炸了毛的小猫,脖颈微微扬起,脸涨得通红。
嗓门拔得又高又尖,几乎刺破了午后的宁静:
“我的灵珠!你们是来找珠子的,还是来拆我家这个鱼塘的?!一个两个都给我上来!别全都挤在水里——太乱了!留一个就行!就留一个在下面找!”
她脸颊鼓着,额角沁出细汗,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边喊一边急得原地转圈,说话时断时续,语序颠倒,连自己都不知道先说哪句才对。
那副手足无措又怒不可遏的模样,活像个被偷了糖果的小姑娘。
一旁的二皇兄原本还绷着脸维持仪态,可看到她这副样子,终究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嘴角翘起,眉眼舒展,连肩头都微微颤动。
他居然忘了,就在刚才,他还满腹疑虑,心里翻腾着无数猜测,甚至暗自怀疑她是装傻扮痴,故意引人入局,另有所图。
可眼下,看着她这般真情流露、毫无掩饰的着急模样,那些防备和算计,竟不知不觉烟消云散。
众人在泥水中足足折腾了小半个时辰。
塘底淤泥深陷,草根缠绕,珠子又小又滑,好几次刚摸到手边,又滑了出去。
终于,在靠近东南角的一处石缝中,有人低呼一声:“找到了!”
楚砚昭几乎是飞扑过去,一把将那颗湿漉漉的珠子抢过,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怕它再次逃走似的。
珠子泛着淡淡的青光,贴在胸口,凉意透衣而入。
她欢喜得原地蹦了三下,裙摆飞扬,辫子甩动,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看到灵儿高兴,二皇兄就高兴!”
这话脱口而出,语气天真烂漫,仿佛只是随口一句玩笑,却让二皇兄心头一暖。
他站在塘边,望着她雀跃的身影,唇角缓缓上扬,眼中浮起一丝难得的温柔。
他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手指带着惯有的优雅动作,想轻轻揉一揉她的发顶,就像小时候那样。
可手刚伸到半空,还未触及她的头发,却被她猛然抬头,死死盯住。
他整个人僵住了,手悬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尴尬地凝滞在那里——收不回来,也不敢再往下落。
奇怪的是,她盯的根本不是他的脸,而是他伸出的那只手臂。
她的目光凝在那截挽起袖口的右臂上,眉头一点点皱起,眼神由疑惑转为惊疑。
“二皇兄,你这手臂……怎么泛着黑气?颜色不对劲,青中带乌,边缘隐隐发紫。怕不是中了毒。”
“毒?”
二皇兄猛地一怔,声音陡然压低,急忙低头看自己的胳膊。
阳光斜照,映在肌肤上,那原本白净的手臂内侧,果然隐隐浮动着一层极淡的黑气,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
像是从血脉深处渗出来的阴影,缓慢而无声地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