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兄猛地一愣,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又酸又暖,像是冬日里饮下一口温热的茶,缓缓渗入四肢百骸。
他怔怔地看着她,嘴唇微动,嗓音有些发涩:“灵儿……你是为了我?”
“对啊!”
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眨了眨眼,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你别担心,他们只是呛两口,又没真出事。我等会儿就喊他们上岸,不会让他们冻着的。”
“可……可掉进水里的是我,害你被父皇责罚的也是我……本该是我保护你,却反倒让你替我担过。”
他低下头,语气中满是愧疚。
“哎呀,那都是下人没看住路,关你什么事?”
她歪着头,一脸认真地反驳,“反倒是我,要是不贪玩,偷偷拉你去池边看莲花,皇上爹爹也不会罚你。说到底,还是我调皮惹的祸嘛!”
楚砚昭说得轻巧,语气如春风拂面,仿佛一切不过是场玩笑。
可二皇兄心里却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坠得他胸口发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尤其是当他不经意间对上楚砚昭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时,心口忽然“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那双眼,宛如山涧清泉,映着天光云影,干净得容不得半点杂质。
他慌忙扭过头去,连眼角都不敢再瞥她一眼,生怕泄露了心底那点隐秘的情绪。
可他刚转过念头,忽然想起——这丫头,竟能听见人心底的声音!
她若愿意,或许早已听清他藏在肺腑间的每一分心思。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紧,连忙用力压下胸中翻腾的思绪,努力扯出一抹笑,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梦中人:“二皇兄怎么舍得生灵儿的气?疼你还来不及呢。”
“我就知道,二皇兄最宠我了!”
她仰起小脸,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笑得像初升的太阳,光芒洒满他整个心房。
二皇兄悄悄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复杂,心底直打鼓:这丫头,是真不懂事,还是故意装得一副天真烂漫的傻样,实则把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
她那一番举动,那几句看似随意的话,真只是出于玩闹,还是另有深意?
太聪明了。
聪明得让人心里发毛,仿佛稍不留神,就会被她看穿一切。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试探着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灵儿,刚才你跟父皇说,能感觉到二皇兄有多想救你……是真的?还是……为了替我圆场,才故意那么说的?”
“当然是真的!”
她使劲点头,小脑袋晃得像拨浪鼓,马尾辫也跟着左右摆动,“灵儿从不说谎!二皇兄当时心里着急,手心都出汗了,脚步也乱了,明明自己都快站不稳了,还一把把我往后拉——这些,我都感觉到了!”
二皇兄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指尖传来一阵阵刺痛,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情绪。
他望着她毫无防备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那一腔深埋心底的秘密,正被她一点点拨开,赤裸裸地暴露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他真希望她说的是真的——希望她真能感受到,那会儿他在荷塘里不顾一切扑下去的瞬间,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冰冷的池水裹挟着淤泥猛地灌入口鼻,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可他脑海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出事。
哪怕自己被水草缠住,哪怕指尖被碎石划破渗出血丝,哪怕肺部快要炸裂,他也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往前游。
那一刻,所有的权谋算计都被抛在脑后,满心满眼只剩下那个沉在水底的身影。
可他又怕,怕她连他藏在深处的那些算计,也全都听见了。
就像潜伏在暗处的蛇,一点动静就能惊起层层涟漪。
他知道,自己在她落水前的那一瞬,眼中闪过的犹豫并非全然出于关心;他知道,自己心里盘算过值不值得冒这个险;他知道,他曾权衡过救她可能带来的利弊得失。
这些念头如同毒藤,在心底悄悄蔓延,如今却恐惧它们也被她听了去,成了戳穿他的利器。
“那……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他声音压得极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魂灵,又像害怕惊动了埋藏在空气里的秘密,“能告诉二皇兄吗?”
“当然是二皇兄急着救我啊!”
她眨眨眼,笑得没心没肺,眼角弯成月牙,唇角上扬得恰到好处,仿佛天真无邪的孩童在撒娇,“而且,我能听见什么……
二皇兄自己心里,不是最清楚吗?”
那一瞬,她的纯真像一把小刀,轻轻划过他眼皮,带着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刺痛,仿佛有细针扎进神经末梢,刺得他心口发疼。
那不是愤怒,也不是羞耻,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悸动。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又偏偏装作一无所知;她明明看穿了他的挣扎与矛盾,却仍用这般无辜的眼神望着他。
这种反差让他如坐针毡,却又无从反驳。
二皇兄终于信了——这丫头,根本不是懵懂无知,她只是装。
装得天真烂漫,装得毫无城府,装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可在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背后,藏着的是洞悉一切的冷静与敏锐。
她看似随口说笑,实则句句带钩,半真半假之间,既能试探人心,又能自保周全。
偏偏一张嘴,半句真话不漏,让人抓不住把柄,又忍不住多想。
他念头一转,暗下决心:得提防她。
不能再把她当个傻白甜的妹妹来看待,更不能因为她一时柔弱便放松戒备。
她是一朵带刺的花,看似娇艳可爱,实则一碰就扎手。
往后的一言一行,都必须慎之又慎。
可奇怪的是,他心里明明警铃大作,像有无数个声音在提醒他远离危险,警惕陷阱,可却半点厌恶都生不出来。
没有像面对楚音音时那种从骨子里渗出的反感,也没有对其他心机深重之人的鄙夷与防备。
相反,面对楚砚昭时,他竟有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就在前几天,他识破楚音音的真面目时,心里翻腾的全是恶心和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