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焱率领两千轻骑抵达西努国边境时,戈壁滩上的风正卷着沙砾呼啸。
极目远眺,西努国都城喀尔城的轮廓在昏黄的天幕下若隐若现,东城方向飘扬着大皇子谢锦誉的“金鹰旗”,西城则是二皇子谢飞桓的“黑狼旗”,两旗遥遥相对,空气中都透着剑拔弩张的气息。
而更远处的瓦牛城要塞,此刻正被西努国权臣谢载翊的三万大军围得水泄不通——许将军和许家军已在那里坚守近两月,粮道早被截断,据袁柯传回的消息,守军如今只能靠挖野菜、剥树皮勉强果腹,不少士兵已因饥饿和伤病失去战斗力。
“殿下,前面就是西努国的边境哨卡了。”袁柯勒住马,声音压得极低。
他穿着西努国商人常穿的深褐色羊皮袄,领口和袖口缝着耐磨的狼皮,腰间挂着一把镶银的弯刀,刀鞘上刻着西努国特有的云纹图案——这是他在西努国经商三年攒下的“身份象征”,连哨卡的士兵都认得这把刀属于“常来贸易的夏启国袁老板”。
夏侯焱颔首,抬手示意轻骑放缓速度。队伍早已换上西努国商队的装扮,马背上驮着的“货物”看似是丝绸和茶叶,实则是拆分后的长枪与弩箭,外层用粗布仔细包裹,不凑近细看根本看不出破绽。
他翻身下马,接过袁柯递来的深蓝色锦袍——袍子是按西努国贵族样式缝制的,衣摆和袖口绣着金色狼纹,既符合西努人崇尚武力的审美,又能隐约彰显身份,避免被底层哨卡士兵过度盘查。
“无怨、无悔,你们率领轻骑在左侧戈壁的胡杨林里隐蔽,若三日内我未归,便按第二套方案行事——佯攻西城哨卡,吸引谢飞桓的兵力,再趁机绕去瓦牛城与许将军汇合。”
夏侯焱语气沉稳,目光扫过两位护卫,“记住,优先保证轻骑的战斗力,万不可为了救我暴露行踪。”
无怨、无悔躬身领命,目送夏侯焱带着无难、无病,跟着袁柯往哨卡走去。
哨卡前的西努国士兵果然认得袁柯,看到他腰间的弯刀,便放松了警惕,只是盯着夏侯焱的锦袍多瞧了几眼:“袁老板,这位是?”
“这是我家主子,夏启国来的贵人,想跟二皇子殿下谈笔大生意。”袁柯笑着递过一袋银币,语气带着几分熟稔,“都是老朋友了,通融一下,林敦将军还在前面等着呢。”
士兵掂了掂银币的重量,脸上露出笑容,挥手放行:“去吧去吧,别耽误了二皇子的事。”
穿过哨卡,沿途的景象越发荒凉。地面上随处可见废弃的营帐残骸,偶尔还能看到散落的箭镞和刀鞘,显然是之前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军队交战后留下的痕迹。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袁柯突然勒住马,指着远处一道缓坡:“殿下,前面就是十里坡了,林敦将军应该就在坡后。”
话音刚落,就听一阵马蹄声从坡后传来。
一队西努国骑兵疾驰而出,为首的将领身材魁梧如铁塔,脸上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正是谢飞桓麾下的得力干将林敦。
他看到夏侯焱,翻身下马,动作略显笨拙地行了个夏启国的拱手礼,用生硬的夏启语说道:“睿王殿下,二皇子殿下已在营中等您。路上辛苦,这边请。”
夏侯焱与林敦并肩而行,马蹄踏在沙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他状似随意地问道:“林敦将军,谢载翊现在还在瓦牛城吗?他围困许将军的兵力,可有变化?”
林敦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无奈:“谢载翊还在瓦牛城,三万大军分三队驻守,把要塞围得跟铁桶似的。他是大皇子的拥护人,原本想先灭了许家军,再回师帮大皇子打西城。可现在二皇子与大皇子僵持不下,他也不敢轻易调动兵力——怕自己一走,西城就被我们占了,到时候大皇子会治他的罪。”
夏侯焱心中了然。谢载翊的犹豫,正是他可乘之机。说话间,已到谢飞桓的军营外。
营寨用原木搭建,门口的士兵个个手持弯刀,腰间挂着弓箭,神色警惕地盯着进出的人。
走进主营帐,帐内的布置却意外精致——地上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帐中央摆着一张兽皮缝制的矮桌,桌上放着西努国特有的奶酒和烤肉。
主位上坐着一位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岁年纪,面容俊朗,鼻梁高挺,正是二皇子谢飞桓。
他穿着一身黑色锦袍,领口绣着银色狼头,见夏侯焱进来,立刻起身相迎,一口流利的夏启语脱口而出:“睿王殿下远道而来,本王有失远迎,还望海涵。”
“二皇子客气了。”夏侯焱在矮桌旁坐下,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
“本王此次冒险入境,是想与二皇子做笔交易。本王可以帮你夺取西努国的皇位,条件有二:一是帮本王解瓦牛城之围,救出许将军和许家军;二是待你登基后,割让瓦牛城以西的乌兰城、托克城、萨尔城三座城池给夏启国。”
谢飞桓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失笑,手指轻轻敲击着矮桌:“睿王殿下倒是直接。
不过,你凭什么认为本王会答应你?你的两千轻骑,在西努国的十万大军面前,根本不够看。”
“本王凭的,是谢载翊的人头,和你想要的皇位。”
夏侯焱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密信,递到谢飞桓面前,“这是谢载翊与大皇子谢锦誉的密信,是本王的人从大皇子的亲信手中截获的。你自己看,里面写着谢载翊计划在灭了许家军后,趁机吞并你的西城领地,再扶持大皇子登基——到时候,你觉得他还会留着你这个‘隐患’吗?”
谢飞桓接过密信,手指捏着信纸,缓缓展开。
信上的字迹潦草,却清晰地写着谢载翊的野心——“待诛灭许家军,便引兵回西城,假意协助二皇子,实则趁机夺权,献给大皇子”。
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手指微微颤抖——他早就怀疑三皇弟有异心,只是一直没有证据,如今这封密信,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好,本王答应你。”谢飞桓将密信捏成团,扔在地上,眼神变得坚定,“但你要先帮本王除掉一个人——大皇子身边的谋士张子尧。此人诡计多端,前几次我们与大皇子交战,都因为他的计谋吃了亏,是我夺位的最大阻碍。只要你能除掉张子尧,本王就立刻调兵,配合你解瓦牛城之围。”
348、瓮中捉鳖
夏侯焱接过谢飞桓递来的奶酒,琉璃酒杯里的酒液泛着琥珀色光泽,凑近便闻到浓郁的奶膻与酒香交织的气息。
他仰头饮尽,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时带着灼热的暖意,却丝毫未影响他清明的思绪。
放下酒杯时,指腹不经意擦过杯沿——这是西努国贵族常用的羊脂玉杯,杯底刻着细小的“巴”字,显然是谢飞桓的私用之物,此刻用来招待他,既是示好,也是暗藏的试探。
“二皇子的诚意,本王记下了。”夏侯焱指尖摩挲着杯沿,语气平静,“三日后祭天仪式,本王的人会按计划行事。还请二皇子提前调配兵力,待张子尧一死,立刻封锁东城的四个城门,断了大皇子的退路。”
谢飞桓眼中精光更盛,抬手拍了拍掌,帐外走进一名亲兵,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
“这是西城的兵力布防图,”谢飞桓打开木盒,取出一卷兽皮地图,
“东城守军多集中在北门和西门,南门是百姓进出的主要通道,防御最薄弱。届时林敦会率领三万大军主攻北门,本王亲率两万兵力堵截西门,睿王只需让你的人在祭天台制造混乱,剩下的交给我们即可。”
夏侯焱接过地图,指尖快速扫过兽皮上标注的红点——那是西城军队的集结点,分布在东城外围的戈壁和林地中,形成半包围之势,显然谢飞桓早有准备。
他将地图叠好收入袖中,起身道:
“事不宜迟,本王需提前安排人手。三日后巳时,祭天台见。”
谢飞桓亲自送夏侯焱出营,直到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戈壁尽头,才转身对身后的林敦沉声道:
“派人盯着睿王的轻骑,若他们有异动,立刻回报。另外,让将士们提前备好攻城器械,此次务必一举拿下东城。”
接下来的三日,夏侯焱并未闲着。他让无怨、无悔带着轻骑在胡杨林里休整,自己则与袁柯、无难、无病潜入喀尔城,摸清祭天台的地形。
祭天台位于东城中央,是一座高三丈的石筑高台,四周环绕着十二根雕刻着西努国先祖像的石柱,台下是可容纳数千人的广场。大皇子为了彰显“天意”,不仅允许百姓围观,还特意让张子尧主持仪式,想借“先祖庇佑”的名义稳固军心。
“张子尧身边有二十名贴身护卫,都是西努国的死士,擅长近身格斗。”
袁柯指着祭天台西侧的看台,“那里是护卫的常驻位置,距离张子尧不到十步,一旦有异动,他们能在瞬间形成保护圈。”
夏侯焱蹲在远处的屋顶上,借着瓦片的遮挡观察着看台:“无难,你擅长暗器,届时你在人群中潜伏,待张子尧念祷文时,用淬毒的匕首袭他后心;无病,你绕到看台后方,若张子尧躲过暗器,你便从背后突袭,务必一击致命。记住,毒用‘牵机引’的稀释版,只需让他失去行动能力即可,本王要留他活口,逼问大皇子的兵力部署。”
无难、无病齐声领命。
夏侯焱又看向袁柯:“你去联络瓦牛城的细作,让他们今夜三更前务必将消息传给许将军,告诉他今夜三更,本王会从谢载翊的后营发动进攻,让他率许家军从南门突围,我们在瓦牛城南侧的峡谷汇合。”
袁柯躬身应道:“殿下放心,细作已在瓦牛城附近的山洞里藏了信号弹,只要看到三枚红色信号弹升空,许将军就会按计划行动。”
三日后巳时,喀尔城东城的广场上挤满了百姓。
西努国的牧民们穿着节日的盛装,手中捧着哈达和奶酒,围在祭天台周围,低声议论着这场关乎皇位归属的祭天仪式。
大皇子谢锦誉穿着一身金色的祭天礼服,礼服上缝着数百片细小的金箔,在阳光下耀眼夺目,却也显得臃肿笨重。他站在祭天台中央,眼神傲慢地扫过台下的百姓,全然没注意到人群中几个穿着粗布牧民服的身影正悄然靠近。
张子尧手持一卷用兽皮缝制的经卷,缓步走上高台。
他穿着深紫色的谋士长袍,腰间挂着一把青铜剑,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开始用西努语念诵祷文。祷文冗长晦涩,百姓们渐渐失去耐心,广场上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就在这时,夏侯焱藏在远处的山坡上,抬手发出信号——三枚银色的短箭直射天空,在空中炸开细小的银花。
“动手!”
无难眼中寒光一闪,右手猛地一扬,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如流星般射出,直刺张子尧的后心。
张子尧常年习武,反应极快,听到身后风声不对,立刻侧身躲闪,匕首擦着他的袍角飞过,钉在身后的石柱上,墨绿色的毒液瞬间在石面上腐蚀出一个小坑。
“有刺客!”张子尧厉声喝道,腰间青铜剑出鞘,转身就要反击。
可没等他站稳,身后的无病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手中弯刀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劈他的脖颈。张子尧慌忙举剑格挡,“当”的一声脆响,青铜剑被震得脱手飞出。
他惊恐地瞪大双眼,刚想呼救,弯刀已划过他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死死盯着高台中央的大皇子。
广场上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尖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人群四处逃窜,撞得大皇子的护卫东倒西歪。
谢锦誉站在高台上,看着滚落在地的张子尧头颅,吓得脸色惨白,指着台下嘶吼:“抓住刺客!快抓住刺客!”
可他的护卫早已乱了阵脚——张子尧是大皇子的智囊,也是东城的军事核心,如今突然被杀,将士们群龙无首,哪里还有心思抓刺客?
就在这时,东城外围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林敦率领的三万大军如潮水般涌向北门,手中的长枪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西努国士兵的嘶吼声与攻城器械撞击城门的“轰隆”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大皇子勾结外敌,谋害张子尧大人!二皇子殿下奉先帝遗诏,前来清君侧!”林敦的声音透过号角传遍东城,“放下武器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