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稚鱼的呼吸都停了一瞬,满脸的不可置信。
“殿下……您是说……”
“怎么会是他?”
这不可能。
这个人,在凌云堡中声名赫赫,是魏盟主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为人谦和,处事公允,简直是江湖侠义的典范。
谢苓没有回答。
她只是将那本卷宗推到林稚鱼面前,指尖在那个名字上轻轻点了点。
林稚鱼点了点头:“是,殿下。”
***
是夜,知府衙门。
后堂密室里,一灯如豆。
烛火摇曳,将三道人影印在墙壁上诡异地扭动。
锦州知府赵汝成端坐在主位,脸上此刻尽是阴沉。
“过几日,就是魏凌霄的五十大寿。”
“那就是最好的机会!”
坐在他对面的是漕帮帮主沙通天,这人一身的肥肉,满脸煞气。
他“嘿”地一声笑道。
“姓魏的老小子还蒙在鼓里,准备大办寿宴呢,正好给咱们省事了!”
赵汝成捻了捻自己的山羊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本官会先寻个由头,以‘失察’‘纵匪’这类罪名敲打他一番,让他分心。”
“到时候沙帮主,你就把那些证据拿出来,咬死了说那魏凌霄跟西域妖人私通,意图不轨!”
“赵大人放心,我的人早就准备好了!”沙通天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密室的角落里,还坐着第三个人。
那人始终沉默着,直到此时,他才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赵大人,沙帮主,二位尽可放心。”
“模仿魏凌霄笔迹的密信,还有那份私蓄甲士的名册,我早已准备好,放在我们说话的地方,绝不会有任何纰漏。”
“寿宴那天,我会当着所有武林人士的面,给咱们那位好盟主送上这最后的‘大礼’。”
随后他缓缓将几张写满了字的纸,推到桌子中央。
“这是最终的名单,还有……事成之后,我们如何瓜分魏家产业。”
“赵大人,过目吧。”
***
次日,魏靖川从落鹰峡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
“苓儿,我回来了。”
他走到谢苓面前,声音低沉。
“落鹰峡那边,我仔细查过了。”
“现场被处理得极为干净,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对方十分谨慎,不像是寻常草莽之辈的行事风格。”
谢苓正在看林稚鱼送来的情报,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知道了。”
她抬起头,对上魏靖川略带担忧的目光,唇角微微弯起。
“不用急。”
“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魏靖川看着她那双清明冷静的眸子,心头莫名的就安定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件事。
“对了,再过三日,是我父亲的寿辰。”
谢苓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哦?那我们可得好好准备一份寿礼。”
她站起身,朝魏靖川伸出手。
“走,陪我去锦州城里最好的珍宝阁逛逛。”
***
锦州城最大的珍宝阁,名唤“聚宝楼”,果真是名不虚传。
楼分三层,雕梁画栋,气派非凡。
一踏进去,便是满目的珠光宝气,琳琅的奇珍异宝几乎要晃花人的眼。
谢苓的目光在一众珍玩上扫过,最后,定格在了一方通体温润的羊脂白玉上。
那玉被雕成了一只麒麟,脚踏祥云,栩栩如生。
最难得的是,玉中竟天然生出了一抹淡淡的血色纹路,仿佛为这神兽注入了灵魂。
“掌柜的,这个我要了。”
掌柜的正殷勤地介绍着,闻言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喜色。
“这位小姐真是好眼力!这可是我们聚宝楼的镇店之宝‘血玉麒麟’!寓意祥瑞,最是难得!”
林稚鱼在旁看得咋舌,这等成色的玉雕,怕是宫里的贡品也不过如此了。
魏靖川也走了过来,看到那价格,眉头微微一蹙。
他虽是武林盟主的独子,见过的好东西不在少数,可这玉麒麟,也实在太过贵重了。
他拉了拉谢苓的衣袖,低声道。
“苓儿,这……太破费了。”
谢苓转过头,看着他那张俊朗的脸上写着的认真,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
“怎么?”
“我要娶你们魏家最宝贝的儿子,送这么点东西,哪里算贵了?”
魏靖川的身子一僵,一股热气不受控制地从脖颈直冲上脸颊。
站在一旁的林稚鱼听到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赶紧用袖子掩住了嘴。
魏靖川垂下眼,不敢再看谢苓那双含笑的眸子,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过了好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苓儿说了算。”
魏靖川的脸,还留着淡淡的红。
谢苓瞧着他这副纯情的模样,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她把手松开,然后自然地就挽住了魏靖川的胳膊。
“走呗,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吃你打小就常去的馆子吗?”
“嗯。”
魏靖川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定了定神,就带着两个人从聚宝楼出来了。
那家说是私家菜馆的地方,藏在一个特别不起眼的小巷子里。
那青石板路被岁月打磨得十分光滑,路两边都是普通老百姓的院子,墙头上探出几枝光秃秃的树杈。
空气里飘着一股很特别的味道。
不是午间饭菜的香味儿,而是炭火燃烧的味儿。
谢苓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每家每户的屋檐下面,都摆着一个黑乎乎的炉子。
那炉子上放着一个个蜂窝煤,中间的火苗呼呼地烧得正旺,映得人脸红扑扑的。
有个妇女围着炉子一边纺纱,一边跟邻居唠着家常。
有个老头儿搬了个小凳子,在炉子上温着一壶热茶,眯着眼打盹。
还有几个小孩子正把冻得红彤彤的小手伸出来,围在炉子旁边取暖,时不时地就发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
“……这蜂窝煤,可真是个好东西呢!”
“可不是嘛!往年一到冬天,咱们这些人家,哪家不得冻死几个人?今年好了,屋里屋外都暖烘烘的。”
“也不知是哪位贵人想出的点子,卖得便宜不说,还把制作方法都公布出来了,真是活菩萨!”
那些零零碎碎、发自内心的感叹,就像冬天里暖和的阳光,一点一点地钻进谢苓的耳朵里。
魏靖川瞧着眼前的这一幕,扭头看了看身边的谢苓,眼里满是温柔和钦佩。
他停下脚步,郑重地对着谢苓。
“苓儿,我替锦州的老百姓谢谢你。”
这一声感谢,沉甸甸的,满满的都是真心。
谢苓却笑了起来,她反手握住他宽厚温暖的手掌,十指相扣。
魏靖川一下子愣住了,紧接着那股热气又一次涌上了脸颊。
他就好像被烫着了似的,可是又舍不得把手松开,反倒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跟在他俩后面的林稚鱼,看着这情形,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带着笑。
她故意清了清嗓子,扬声道。
“我说二位,这锦州的风都快把人吹成冰棍了,到底还吃不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