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盛京又出了件大事。
英国公上折请奏朝廷休妻,而这位英国公夫人,名门出身,诞有世子,可也不知怎么的,朝廷居然允准了英国公所请。
而英国公前脚休妻,朝廷后脚就将这位曾经的国公夫人流放千里,发配岭南。
至于是什么罪名,朝廷没有明说,旨意只是说卢氏罪大恶极。
当然也不乏有聪明机灵的,想起前几天卫国公府马车当街被劫一事,将二者联系在一起,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
然而更加令人想不到的,是英国公在临近傍晚时,又上了一道奏折,请求官家褫夺赵元宜世子封赠,而改立庶出的国公府二郎为世子。
英国公根本就没想瞒着,所以事情传开的极快。
彼时梁善如和柳宓弗正被余静好拉着在潘楼吃雪花酒,听了这消息,对视一眼,姐妹两个眼底都流露出不屑来。
郑雅宁坐在一旁看的真切,略略一挑眉,倒没说什么。
余静好只顾着吃,没瞧见她们两个方才的神情。
一杯雪花酒下了肚,余静好连连咋舌:“真是世风日下。”
郑雅宁夺了她酒杯:“你又要开始胡说了?”
余静好不服气,伸手去抢:“怎么是胡说?卢氏犯下重罪,官家下旨流放,她不安分,英国公为求自保要休妻,这在情理之中,当然可以理解,也没什么好为卢氏可惜,实在是她咎由自取。”
她是知道卢氏指派人劫持梁善如这事儿的。
不过当日说起来,梁善如特意隐去了郑氏这一茬。
果然天元帝没打算把郑氏摆到明面上来处置。
据裴延舟来告诉,官家私下里警告了卢正阳,等到出了年就要把郑氏送进卢氏家庙,修身养性三年,这三年内自然是要吃斋念佛,也不能轻易见外人。
不过卢正阳对外八成会称郑氏病了,总不会把这事儿跟卢氏的罪过联系在一起。
眼下余静好说起卢氏忿忿不平,显然是替梁善如抱不平。
梁善如笑着替她把小酒杯从郑雅宁手里抽出来,又替她添满,放回她面前去:“她确实是咎由自取,英国公……英国公对她的不满大约由来已久,今次说不准只是正好寻着借口和机会。”
余静好冷哼了声:“肯定是,说起来英国公该多谢你。”
郑雅宁无奈,知道她不肯听人劝,还是免不了劝上两句:“你说话也悠着点儿,别什么都敢说,再给善如招惹了麻烦。”
余静好心说上京城现在都晓得善如是个宝贝疙瘩不能招惹了,说几句话能给她招惹什么麻烦?谁还敢因为三言两语的冲撞上来?难道不要命了?
不过她嘴上没说,那点儿心思全都还放在英国公府的骤变之上:“可要我说,卢氏是卢氏,她办事糊涂,犯下重罪,和赵元宜有什么相干的?”
余静好满脸的不屑:“赵元宜行事虽也令人不齿,但要我说,一脉相承,他们夫妇两个把人教成这样,现在来怪赵元宜不争气,不中用?
从来没见过哪个勋贵门第会这么办事。
嫡子康健,他倒上折子要废掉嫡子的世子,改立庶子。”
她说到此处,还是冷笑,眼底的不屑也愈发浓郁,几乎要从眼中溢出来:“要我说,他就是不满意卢氏,早就不满意!
当日卢氏在家中持中馈,又有卢中丞扶持着,英国公不敢做出那等宠妾灭妻之事,所以隐忍不发。
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个机会,休了卢氏,就迫不及待的要废掉赵元宜的世子。
赵元宜前阵子的那些荒唐事,竟成了他上折的最好借口,真叫人感到恶心!”
她说着骂起来,郑雅宁扯了她一把。
其实真要论起来,赵元宜那算什么?养了个外室,叫外室身怀有孕,只要把外室打发了,孩子也不必认,给足一笔银子,往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只当没有过这回事,有什么了不起的呢?
高门大户之中,养外室,收通房,比比皆是,不过是赵元宜这一茬闹得动静太大,再加上他后来心术不正,想着要坑害梁善如罢了。
但是坑梁善如这一宗,从头到尾出面的都是卢氏。
现在卢氏获罪,大可以说和赵元宜毫不相干。
只能说英国公其心不正。
其实这事儿柳宓弗心里也存了个疑影的,这会儿余静好提起来,她才顺势说道:“就算卢氏获罪流放,卢中丞还在,他毕竟是赵元宜的亲娘舅,英国公此举……”
她皱着眉头犹豫了下:“难道卢中丞不会尽力保全赵元宜的世子位吗?总不见得他眼睁睁看着本就该属于自己外甥的,落到个庶子手里吧?
再说了,这种事未见先例,官家……会允准吗?”
“英国公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赵家先祖昔年从龙之功,这些年历代英国公又都忠君体国,虽说如今的英国公并无建树,但至少他本分,不给官家和朝廷添麻烦。”梁善如的声音比往日要清冷的多,“他若是执意如此,屡次上折,以先人往日功绩换取庶子一个世子的位置,再加上赵元宜确实有错在前,官家未必不允他。”
她缓了口气,雪花酒是没有再吃的,反而换了温热的茶。
只是才要递到嘴边,被郑雅宁给拦下了:“才吃了大半杯雪花酒,这会儿吃热茶,当心肚子不舒服。”
于是她又把小盏放回去,然后才说:“至于卢中丞——英国公休妻,官家流放卢氏,他可有什么动静吗?”
余静好看看郑雅宁,又看看柳宓弗,最后摇了摇头:“倒是也奇怪了……”
“不奇怪。”梁善如打断她,“他久在朝堂,又是范阳卢氏的家主,权衡利弊,要考虑的事情很多。
他既然不肯保全卢氏,怎见得就一定会为了保赵元宜的世子位而跟英国公翻脸呢?
英国公一定要改立世子,他若要保全赵元宜,势必要在官家面前和英国公据理力争。
可卢氏才获罪,这种时候,他要做的是静,而不是动。
保赵元宜——”
梁善如拖长,尾音却戛然而止。
她想到那日卢正阳此人的言行举止,眸色泛冷。
天下无心之人到底是多些,似卢正阳这般的,从来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