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正巧顾老爷要出门办案,带了顾下一同前往。顾上趁大理寺中无人留意,悄悄将大牢里的老头带了出来,交到早已等候在外的顾左、顾右手上。
老头刚踏出大理寺的门,便扶着旁边的老槐树,弯腰吐得昏天黑地,连腰都直不起来。
顾左、顾右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的看向顾上,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对他做什么了?
顾上无奈地摊摊手,他真的很无辜!不过是带老头出来时,让他恰巧经过了刑房,哪曾想这人不仅怕刑讯的动静,还晕血啊!
顾左、顾右听完这个理由,也只剩无语。谁能想到,一个精通医毒之术的人,居然晕血?
等老头终于吐够了,脸色惨白地直起身,顾左、顾右才连忙上前,半扶半架地把他弄上马车,往县主府送。
一场呕吐下来,老头浑身虚得发晃。可被带回府后,他并没第一时间见到那位把他折腾得够呛的县主,反倒被领进一间屋子,按着头“梳洗”。
他从头到脚都被彻底洗刷干净,乱糟糟的头发理得整齐利落,那挡了半张脸的邋遢胡子,也被刮得一干二净。
等老头换了身干净衣裳走出来时,守在门口的顾左、顾右瞬间没了声音,眼睛都看直了。
两人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把人带到了正厅,宝珍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窗外天光正好,那人逆着光走了进来。宝珍起初没看清面容,待他走近,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无他,眼前这人,既不是扶光口中那个懒惰的老烟鬼,也不是顾左、顾右眼里的邋遢老乞丐。
他看着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面如冠玉,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褪去一身狼狈后,竟是一个面容俊秀的公子哥儿。
宝珍第一次听他说话时,就觉得这声音透着股与“老烟鬼”模样不符的年轻。可扶光说过,自己幼时是他带大的,这般年纪与长相,实在对不上号。
“先生倒是真让人意外。”宝珍唇角噙着笑,目光坦然地打量着他。
她这回又改回了“先生”的称呼,老头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下巴,讪讪一笑:“脸嫩,就是单纯脸嫩,其实我都快五十了。”
门口的顾左、顾右听得差点惊掉下巴,五十?他们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眼前这人眉清目秀、气色温润,怎么看都像三十出头,哪儿有半分五十岁的样子?
两人又齐刷刷看向宝珍,见她面上波澜不惊,半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不由得在心里佩服:不愧是他们小姐,就是沉得住气,真厉害!
其实宝珍心里也暗自诧异,只是她早习惯了不把真实情绪挂在脸上。她收回目光,问道:“不知该如何称呼先生?”
这回清衡对宝珍可谓知无不言,当即答道:“我叫清衡。”
“清衡……”宝珍低低重复着这个名字,思绪忽然飘回了玉龙寺,她没记错的话,那个假住持的法号,正是“清玄”。
宝珍眉梢微挑,语气添了几分探究:“哦?不知清衡先生,与玉龙寺的清玄住持是何关系?”
陛下在玉龙寺遇刺一事,早已传遍天下。昔日被奉为“国师”的清玄住持,竟是潜伏多年的刺客,整个玉龙寺更是藏满了同党,这个消息一出,可谓震惊朝野。
清衡目光坦荡,语气平静:“并无关系。”
“是吗?”宝珍的语气让人听不出信还是没信,她照旧取出那个盒子。这回不用她开口,清衡便主动接了过来,抬手掀开盒盖,露出里面用锦帕包裹的物件。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锦帕,可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动作猛地一顿,随即飞快将帕子重新包好,把物件塞回盒子,还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手——还好还好,没直接碰到。
“先生……很怕这东西?”宝珍似笑非笑地问道。
清衡瞥了她一眼,语气带着点无奈:“县主若不知这簪子上涂的是什么,又何必包裹得如此严实?”
宝珍低笑一声,心里已然有了答案,这清衡,倒真不是徒有虚名,果然识得这奇毒。
“还请先生解惑。”宝珍虚心求教。
清衡叹了口气,神色凝重起来:“这簪子上涂的是天下至毒,名为‘见血封喉’。”
“见血封喉?”这名字直白得令人心惊,宝珍追问,“此毒可有解药?”
“县主有所不知,”清衡摇了摇头,“中此毒者,毒发不过瞬息,根本来不及服解药,是以这世上,本就没有真正能解此毒的药引。”
“那先生又是怎么识得这毒的?”宝珍突然发问,打了清衡一个措手不及。
他眼神闪烁了下,支支吾吾道:“都说了是奇毒,我向来最爱钻研这些偏门古怪的东西,自然认得。”
“原来如此。”宝珍没再追问,她看得明白,这人心里藏着话,再逼问也无济于事。
“既然如此,我安排人带先生去客房休息。”
“不必不必。”清衡连忙抬手推辞,“实不相瞒县主,我住惯了角巷的那个窝,换了地方反倒睡不着。我向您保证,我绝不敢跑,还是让我回去吧。”
宝珍闻言,目光直直盯着他,看得清衡心里发毛,后背都冒出点冷汗。
片刻后,宝珍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去吧。”
“那我、我就告退了,县主!”清衡如蒙大赦,脚下生风般快步离开了正厅。
“小姐,要派人跟上他吗?”顾左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不必。”宝珍摇头,眼神暗了暗,她有一种预感,就算跟上去,也未必能查出什么。
清衡一路快步走出了县主府,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巷子。刚走到巷尾,他身后突然窜出一道黑影,声音沙哑得雌雄难辨:“都告诉她了?”
清衡回头瞥了眼黑影,语气带着点提醒:“你这么光明正大地冒出来,就不怕我身后真跟着尾巴?”
黑影反问:“那你会把尾巴带过来吗?”
清衡心里默答“那倒不会”,嘴上却淡淡道:“放心,该说的我一句都没少,不该说的,我半个字也没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