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不识好歹,白白糟蹋了这块料。”
但也就叹叹而已。
老秀才自己穷得揭不开锅,每月束修都拿不全,家中米缸常年见底。
哪还有余力帮谁?
能容他偷听,已经是仁至义尽,是天大的善心了。
他总说:“学问是天赐的根骨,可路还得自己走。我能给的,不过是一扇窗。”
如今周家识字最多的,竟然是周天饱。
当年他爹硬把他按在私塾里三年。
每日晨起背书,夜里练字,稍有懈怠就是一顿板子。
周天饱苦不堪言,曾学得吐血昏厥,被抬回家中休养半月。
老太爷见他实在不是那块料,才终于死了心,不再强求。
可即便如此,他临终前仍咬着牙立下铁律。
子孙后代,无论贫富,必须上学,不可废学。
此规写入家谱,代代相传,违者不得入祠堂。
可惜,娶错了人,三代都要遭殃。
从当年那场婚事定下的那一刻起,这个家的命运仿佛就注定了要走下坡路。
公婆一走,邱芳芳立马把那些维持表面体面的规矩全踢进了沟里。
她既不管教儿子,也不立家法。
任由家中乌烟瘴气,鸡飞狗跳。
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野性难驯。
老大自私自利。
老二心眼多。
老三惯会煽风点火。
最小的老四看似老实,实则精明得很。
可谁也没想到,今天这张纸,竟成了引爆整个家的导火索。
现在,三兄弟全都死死盯着那张泛黄的纸条。
良久,周老二冷笑一声,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
“这纸上清清楚楚写着‘给周家人安排活计’,可压根就没提老四的名字啊!凭什么说是你的?你说是你就是你的?”
“对啊!”
周老三立马跳出来接话,声音拔高,带着几分挑衅。
“你要是真有本事,你现在就拿笔写上‘周老四’三个字啊!写上去就能作数了?咱爹娘也没签字画押,谁知道是不是你临时编的?”
“娘!”
周老四急得额头冒汗,一把抓住邱芳芳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
“您明明亲口答应过这是给我的!这纸条是您亲手收下的,当时屋里还有人在场作证,您怎么能反悔?要是这都不算数,那咱们就掰扯到村口去,让全村人都评评理!”
“这活儿要是真给了老四,那咱干脆分家算了!”
周老二冷笑着。
“让他一个人养你养老送终,我可是长子,家里头等的好事,轮也该轮到我!凭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安静了三分。
所有人都知道,周老二最会拿捏邱芳芳的软肋。
她最怕的就是分家,怕这个家散了,怕自己老了没人管。
“都给我闭嘴!”
周天饱猛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碗跳了起来。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个家就分不了!谁也别想拆散这个家!老四去,我说了算!”
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
“那工钱最后不都是归公中吗?进了家里的账,谁还能私吞了去?一家人还分什么你我?”
“可不分家也不能这么偏心啊!”
王招娣终于忍不住开口。
“老四连媳妇都还没影呢,去了镇上,一个人吃、一个人住,谁能保证他真把钱往家拿?就算每个月带点回来,谁知道他暗地里藏了多少,克扣了多少?”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钉在周老四身上。
连邱芳芳都没说话。
“你们这都是什么意思?”
周老四眼眶一红,声音发颤,立刻扯住娘的袖子用力摇起来。
“娘,您不是不知道,这活儿是您费了多大劲才给我捞来的!求了多少人,说了多少好话,人家才松口答应。现在倒好,眼看着要成了,你们却要把它拱手让给别人?”
他声音一哽,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娘,您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打一辈子光棍吧?二哥三哥都有家有口了,日子过得红火,可我呢?连个住处都没有,谁家姑娘肯嫁给我?您忍心让我孤零零过一辈子吗?”
他又转向周天饱,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
“爹,您信我一回,这活儿真最适合我!二哥三哥一家老小都在家,老二媳妇怀了胎,三哥老丈人还指望他照顾,要是真让我替他们去镇上,他们不得分居另过?那不更乱套了吗?”
他拍着胸口保证,指天发誓一般。
“您放心,我每月除了吃喝,剩下的银钱,一分一毫都原封不动交回来!绝对不藏半文,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可这话一出口,屋里的气氛却没有半分缓和。
谁不知道四季商栈的伙计,平日里光是客人打赏的小费,加起来都能攒出一整袋铜钱?
更何况那商栈名声在外,生意红火。
每天进进出出的客人络绎不绝,油水自然多。
等他真去了镇上,那点月钱还没捂热,是老老实实交回家,还是偷偷摸摸买糖炒栗子?
谁信啊?
三兄弟,两妯娌,挤在堂屋里,你一句我一句,争得面红耳赤。
有人说该老二去,毕竟他识字,能算账。
有人坚持老三日子最难,该多分点好处。
还有人提老四年轻,没成家,负担小,更适合跑腿打杂。
屋里的争吵声此起彼伏。
邱芳芳站在灶边,一手按着发疼的太阳穴。
每听一句争执,心口就像被一把小锤子狠狠敲一下。
她说不出话来,只觉胸口憋闷。
“够了!”
周天饱猛地一吼。
“老四去。”
“他没成家,没有妻儿拖累,这份差事最适合他。再说,他常年在村里打零工,也没个正经营生。这回要是能在四季商栈稳下来,将来提亲都说得上话,找媳妇也容易些。”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老二和老三。
“但老二说得也没错,金宝的书不能耽误。孩子正长知识,笔墨纸砚哪样不要钱?老三家的日子,确实紧巴巴的,米缸常空,油罐常干,我这个当爹的,都看在眼里。”
周老三被点到名字,头垂得更低,双手局促地搓着衣角。
周老二却急了,脸涨得通红,猛地站起来,声音都带着颤抖。
“爹,这不公平!凭什么好处全让老四占了?他一个人在镇上吃香喝辣,我们几个在村头累死累活,还得分他零花钱?”
“我没说完!”
周天饱猛然横他一眼,那眼神吓得周老二瞬间闭了嘴,只敢喘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