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手,手指悬在图纸上方,微微颤抖,却迟迟不敢落下。
“自己烧炭……”他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像是久未上油的齿轮。
“对,我们自己烧。”程之韵看着他,重复了一遍。
顾文珏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原先的疲惫和挣扎被一种近乎疯狂的光亮所取代。
他只是霍然起身,一把抓过桌上的炭笔和一张白纸,冲到院子里。
“不行,土坯不行,会漏气!”他一边在地上比划,一边在纸上飞快地画着什么,“要用砖,要用黏土和糯米汁砌,要完全密封!”
程之韵没有打扰他,只是默默地退回屋里,将那碗已经凉了的鸡汤重新端去灶上温着。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小院的格局就变了。
顾文珏放弃了之前那个炼钢炉,在院子后方更开阔的空地上,重新划出了一片更大的区域。
他拿着自己画的草图,指挥着赵七:“这里,往下挖三尺,做地基。土不能丢,都堆在那边,要筛选,和水。”
“姐夫,这……这是要盖房子?”赵七满头大汗,看着那比盖房子还讲究的图样,一脸茫然。
“盖窑。”顾文珏的回答言简意赅。
另一边,程之韵的“厨房生产线”也正式开工了。
“大嫂,今天开始,我们每天早上要供应镇上张记包子铺一百个茶叶蛋,这是昨晚谈好的。”程之韵将一个大陶罐推到林颂宜面前,“卤料的方子我写在这了,你带着南舟和明珠做,不难。”
林颂宜看着那张写得清清楚楚的方子,又看了看旁边堆成小山的鸡蛋,心里的慌乱被一种新奇的忙碌冲淡了不少。
“茶叶蛋?”
“对,我们养的鸡鸭下的蛋不能浪费了。一个蛋三文钱,一百个就是三百文,一天就能多出小半两银子。”程之韵算着账,眼睛亮亮的,“这是我们的活钱。”
她自己则挽起袖子,开始处理王员外寿宴订单的备料。
“金玉满堂”这道菜,最费功夫的就是雕工。
她让林颂宜带着两个孩子,每天专心练习雕刻胡萝卜和冬笋。
“南舟,你这个元宝的边角太尖了,要磨圆润,才像那么回事。”
“明珠,你看,像这样,用小刀尖轻轻一划,铜钱的边就出来了。”
两个孩子起初还很拘谨,但很快就沉浸在了将一块普通蔬菜变成漂亮“金玉”的乐趣中。顾南舟尤其认真,他不再整日绷着小脸,而是专注地研究着手里的胡萝卜,仿佛那是什么绝世珍宝。
整个小院,呈现出一种奇异而又和谐的景象。
一边是热火朝天的工地,泥土翻飞;另一边是烟火缭绕的厨房,香气四溢。
每个人都有事做,每个人都在为这个家拼尽全力。
然而,新的问题很快就来了。
“姐。”赵七从镇上拉着一车青砖回来,脸色不大好看,“砖窑的王老板说,这是最后一车了。他说他家的窑口出了问题,要停工修整,后面的砖供不上了。”
程之韵正在清点铜板的手停住了。“这么巧?”
“是太巧了!”赵七愤愤不平,“我瞧着他们窑里火还旺着呢!这借口,跟炭行那个一模一样!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搞鬼,不想让我们好过!”
又是这样。
那只看不见的手,又伸了过来。
他们可以不买炭,但不能没有砖。顾文珏设计的窑炉,对密封性的要求极高,土坯根本达不到要求。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又沉重下来。
正在测量地基深度的顾文珏停下了动作,他沉默地看着那堆青砖,紧紧抿着嘴唇。
程之韵的心也往下一沉。
她看向系统界面。
【积分余额:50。】
她点开【副业工坊】,希望能再找到什么救命的图纸。
【砖瓦烧制窑炉(图纸):200积分。】
不够。
积分远远不够。
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
“没有砖,就自己做。”
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响起。
是顾文珏。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块刚挖出来的黄黏土,在掌心用力捏了捏。
“这里的土,黏性够,烧出来的砖,不会比他们家的差。”他看着程之韵,一字一句地开口,“只是,我们需要一个临时的土窑来烧砖,烧出来的第一批砖,再用来盖那个大窑。”
用土窑烧砖,再用砖盖精窑。
这是一个笨办法,却也是唯一的办法。
“好!”程之韵立刻拍板,“那就自己做!”
她将钱袋子递给赵七:“去镇上,把能买到的糯米、石灰都买回来,有多少要多少!”
新的任务立刻分配下去。
赵七去采买,林颂宜带着孩子们和泥做砖坯,顾文珏则开始搭建一个更小、更简陋的临时土窑。
程之韵自己也没闲着,她跑到菜地里,将新一批成熟的奇香籽全都采摘下来。
这是她手里最值钱的“硬通货”。
她必须想办法,在窑炉建成之前,再赚一笔大钱,赚到足够的积分,以备不时之需。
傍晚,一家人围在石桌边吃饭。
每个人都累得抬不起胳膊,但谁也没有抱怨。
“二叔,我们今天做了一百个砖坯!”顾南舟兴奋地汇报着今天的成果,小脸上沾满了泥点,像一只小花猫。
“真厉害。”顾文珏难得地夸了一句,给他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就在这时,在院角帮忙挖土的顾南舟忽然“咦”了一声。
“二叔,这里挖不动了,好像有块大石头。”
顾文珏放下碗筷走过去,拿起锄头,对着那处坚硬的地方用力刨了几下。
一声闷响,不是石头,倒像是金属撞击的声音。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
顾文珏和赵七合力,将上面的浮土刨开,渐渐露出了下面的东西。
那不是什么大石头,而是一块厚重的,用青石板砌成的盖子。
石板的边缘,还用铁水浇筑封死,看起来严丝合缝。
“这……这地底下,有东西!”赵七的声音都变了调。
顾文珏蹲下身,手指拂去石板边缘的浮土,露出了浇筑在缝隙里的暗黑色铁水。
“是封死的。”他沉声开口。
这彻底断绝了是巧合的可能。
有人在很久以前,刻意在这里埋下了什么东西,并且用最牢固的方式,将它封存了起来。
林颂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识地将两个孩子拉到自己身后。
“文珏,这……这下面会不会是……是哪位先人的……”她不敢再说下去。
在这祖宅底下挖出个坟冢来,那可太晦气了。
“不像。”顾文珏站起身,拿起了那把他最重的铁锤,“墓葬不会用铁水封死,这是为了防潮,防盗。”
他掂了掂手里的铁锤。
“都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