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望着陈默笔下新鲜的“药丸”二字,药香裹着松枝燃烧的噼啪声钻进鼻腔。
她喉间泛起一丝腥甜——这具身子到底还没全好,但指尖触到颈间玉坠时,寒潭的凉意顺着血脉漫开,烧得发烫的脑子突然清明。
“默,去把晒台上的竹匾搬来。”她掀开被角要下床,陈默手忙脚乱扶住她后腰:“你才醒!大夫说要养足百日——”“我有数。”林英扶着他的胳膊站定,指节扣住他手背的血口,“那竹匾在空间里晒了三天,药材该干透了。”
陈默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自打林英能使唤空间,他便不再追问玉坠的来历,只默默记下她每次取用东西的规律。
此刻他望着她苍白却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昨夜她握着他的炭笔,在路线图上画了个圈:“镇里的药铺说汤药最多存七日,可咱们要换的盐巴得走半个月山路。”
竹匾搬来的刹那,混着松针香的药材味轰地散开。
林英拈起一片晒干的野山参,指甲轻轻一碾,碎成金褐色的粉。
“得用石磨。”她转身对陈默笑,“去借王铁匠的磨盘,就说……就说给招娣做杏仁茶。”
陈默应了一声往外跑,棉袍下摆扫过门槛时带起一阵风。
林英望着他的背影,指尖摩挲玉坠——空间里的晒台果然是为这个准备的,寒潭水浸过的药材本就去了杂质,再经空间十日晒一日的温风,连虫蛀的痕迹都没留。
“英丫头,我来搭把手!”
红线姑挎着个蓝布包袱推门进来,银发在灶火里泛着光。
她包袱一打开,满屋子都是新布的浆香味:“我昨夜翻出压箱底的红绸,裁了五十个小兜兜。”她摸出个绣了半拉“平”字的布包,针脚歪歪扭扭却密实,“我这老眼昏花的,绣不快,可每一针都对着菩萨磕过头——”
“您坐这儿。”林英扶她在炕沿坐下,把石磨推到她手边,“磨粉要手腕巧,您最在行。”红线姑的手突然抖了抖,那半拉“平”字擦过林英手背,像片暖烘烘的云。
“我那小孙子没了的时候……”她声音发颤,“也是咳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英丫头,你治的不是病,是人心啊。”
石磨吱呀转起来时,陈默抱着磨盘回来了。
他看了眼红线姑膝头的红布包,又看了眼林英——她正把寒潭水倒进石臼,清冽的水珠溅在药粉上,立刻凝成半透明的药团。
“得捏成黄豆大。”她沾了点水在指尖,三两下团出个圆滚滚的药丸,“这样装罐,半年都不会潮。”
陈默掏出小本子唰唰记:“烘干温度、研磨手法、调和比例……”他突然抬头,“英英,你怎么知道这些?”林英的手顿了顿,药香里浮起前世特警队医务室的记忆——老军医教她配伤药时说过,“野山参配红景天,烘干后研磨最易保存”。
她低头把药丸放进陶罐,盖子扣得极紧:“我娘以前教过。”
首批五百罐装箱那日,雪下得正紧。
鼓楼张裹着老羊皮袄冲进院子,猎刀在雪地里划出半道银弧:“我带柱子、铁蛋去!咱们猎户走山路比走炕头还熟,狼见了都得绕着——”“张叔。”林英打断他,展开一张皱巴巴的地图,“走野猪沟,绕开官道。”她用炭笔在地图上点了三个点,“每十里埋个松枝标记,要是遇到穿灰布衫、戴八角帽的,就给一罐药丸。”
鼓楼张眯眼瞧那地图:“野猪沟有段悬崖,雪化了容易滑——”“所以我给你们每人塞了防滑钉。”林英从空间里摸出三个布包,“张叔,人心比悬崖难测。要是有人硬抢……”她指尖划过腰间的匕首,“能跑就跑,跑不了就烧信号烟。”
陈默在旁听得心头一跳。
待鼓楼张等人背好药箱,他拽住林英的袖口:“你是怕……”“怕县上的人惦记。”林英望着雪地里列队的猎户,他们的猎枪擦得锃亮,枪托上还缠着红线姑绣的“平安”包,“咱们现在是泥腿子,可药丸能救人。要是让人知道是我一个女娃子捣鼓出来的……”她没说完,陈默却懂了——原主被村霸抢亲时,不就是因为“无父无母好拿捏”?
出发的鞭炮炸响时,嫁衣雀突然从屋檐下扑棱棱飞起。
这只通人性的小鸟脖颈系着红绳,此刻竟像牵线风筝般,扯着红线往县城方向飞。
林英望着它越飞越高,直到变成雪幕里一点红,才对鼓楼张喊:“活着回来,带盐巴、带粮票、带……”她喉间又泛起腥甜,陈默赶紧替她接:“带招娣要的花布,小栓要的糖块!”
三天后的清晨,林英在空间里翻找药材时,玉坠突然发烫。
她冲进储物间,果然见最里面那罐药丸下压着的标记石——块拇指大的鹅卵石,此刻正红得像烧过的炭。
“有人动了货。”她攥着石头转身,正撞进陈默怀里。
他手里还端着药碗,碗里的热汤泼在她手背,却烫不醒她眼底的冷。
“会不会是路上遇着狼?”陈默声音发颤。
林英摇头,标记石是她用空间寒潭水浸过的,只有被人强行打开药罐才会发烫。
她走向装药材的柜子,指尖划过晒干的贝母、黄芪、红景天:“准备第二批药丸。这次……”她扯下头巾包住头发,“要让他们知道,抢药的代价,比药本身还贵。”
当夜,陈默在油灯下对账册时,窗纸突然“噗”地一响。
他抬头,正见嫁衣雀撞进来,翅膀上沾着血,红绳断成几截缠在脚爪上。
林英扑过去接住它,小鸟挣扎着把半片焦纸塞进她手心——纸角还留着“县卫”两个字,墨迹被血晕开,像团化不开的阴云。
林英把纸扔进火盆,火苗“轰”地窜起,映得她眼睛发亮。
陈默望着跳动的火光,突然听见她轻声说:“默,去把笔墨拿来。”他应了一声,转身时瞥见她膝头的嫁衣雀,正用带血的喙啄她的手背,像在指南方——县城的方向。
晨雾未散时,林英已将嫁衣雀爪中残纸拼于桌上。
火盆余烬尚温,残纸上“县卫”二字在雾里忽隐忽现,像根扎进肉里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