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英推开门时,灶膛里的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李桂兰帕子上的血点像被揉碎的红梅。
林招娣攥着帕子的手直抖,指节泛白;林建国蹲在炕边,正用温水给小栓擦额头,可那热度透过帕子灼得他手背生疼。
小栓烧得迷迷糊糊,嘴唇干裂起皮,抓着哥哥的手腕直往自己脸上贴:“哥…雪…凉…”
“招娣,烧两锅热水。”林英的声音稳得像山岩,可指尖触到小栓额头时,还是颤了颤——这热度不对,比寻常风寒烫得邪性。
她转身翻出药箱,里面只剩半瓶去年采的野菊花,“建国,去西屋把我晒的紫苏叶拿来,要最干的那捆。”
林建国应了声,刚跑两步又回头:“姐,娘的咳血…是不是又重了?”
李桂兰靠在炕头,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喘息,见女儿看过来,强扯出个笑:“娘不碍事,就是…就是刚才咳得急了。”可她攥着的帕子已换了第三块,最底下那块浸透了血,在炕席上洇出暗褐的痕迹。
林英没接话,蹲下身把小栓抱进怀里。
孩子滚烫的脸贴在她颈侧,像块烧红的炭。
她想起上个月邻村传来的消息——山外的镇子闹春疫,先是孩子高热,接着大人咳血,死了三个娃。
那时她还让陈默去县上请了郎中,没想到这么快就烧到靠山屯。
“姐,药熬好了。”林招娣端着陶碗过来,药汁黑得发苦。
林英吹凉了喂小栓,孩子却直摇头,烧得说胡话:“苦…不吃…姐的糖呢?”
她心口一揪,突然想起空间里还有半罐野蜂蜜。
可刚要摸向胸口的玉坠,又顿住了——这两日用空间育药太勤,寒潭水位降了三寸,药田边缘的党参叶都开始泛黄。
昨夜给小栓试体温时,她摸到玉坠的裂痕又往手腕爬了半寸,像条冰凉的蛇。
后半夜,等三个孩子都睡下,林英轻手轻脚出了门。
月光落在雪地上,泛着冷白的光,她裹紧棉袄往村外走,脚步踩得雪壳子“咯吱”响。
穿过老松林,绕过断龙坡,九井旧址的残垣在月光下像头蛰伏的兽。
她摸出猎刀,削了五根松枝插在五个方位——这是她跟玉嬷嬷学的古俗,说是能引地脉之气。
玉坠贴在心口,凉得刺骨,她咬破舌尖,血珠顺着裂痕渗进去,腥甜的味道漫开。
忽然,身后传来风声,一道黑影扑来,撞得她踉跄两步,玉坠“当啷”掉在雪地上。
“谁?!”林英反手扣住对方手腕,却触到一片黏腻的湿——是血。
借着月光看清那张脸,她瞳孔骤缩:“吴铁山?!”
劳改释放的吴铁山喘着粗气,左臂旧伤崩裂,血正顺着指缝往下淌。
他盯着地上的玉坠,声音哑得像砂纸:“林队长…你护了全村三年…今儿个…我护你一次。”
话音未落,玉坠突然发出刺目的青光,一股力道撞在吴铁山胸口,他整个人飞出去撞在石壁上,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林英冲过去把人扶起来,吴铁山的血沾在她棉袄上,温热的,却比雪还烫。
她认得这道疤——三年前村霸带人抢亲,她把那混球摔进猪圈,吴铁山替他挡了一刀,说“是我爹造的孽,我来还”。
后来他去劳改,回来后总在村头帮着修篱笆,话少得很,可哪家挑水劈柴缺人手,准能看见他。
“傻子。”林英骂了一句,却把人背得更紧了。
她摸出帕子给他止血,血浸透帕子,在月光下红得刺眼。
路过村口时,陈默举着油灯迎上来,墨香混着药味:“招娣说小栓烧得更厉害了,我正想去寻你——这是?”
“送医馆。”林英简短道,“让冷脸医看着,他伤得重。”
陈默接过吴铁山,借着灯光看见他臂上的伤,眉头皱成一团:“这刀伤…像是旧伤崩裂,他是不是…?”
“先救人。”林英打断他,转身往九井走。
刚到旧址,就见井台边立着个佝偻的身影,月光下白发像团雾。
“丫头,你这玉,是‘地母心灯’。”玉嬷嬷的声音像老树根摩擦石缝,“百年方出一主,认心不认命。”她伸出枯枝般的手,摸了摸林英手腕的裂痕,“可它要的,是你命里的火。”
林英低头看着腕间的裂痕,那纹路从玉坠开始,沿着血管爬到手背,触之冰如铁。
她想起昨夜的梦——青囊子残魂站在寒潭上,白发被风卷起,说:“地母信物非死物,三年阳寿为引,心脉相融方得永续。否则,百亩良田三日化沙。”
“他的血不够热。”林英摸出吴铁山那把带血的刀,“我的够。”
三更天的风像刀子,割得人脸生疼。
林英褪去外衣,玉坠贴在心口,凉意直往骨头里钻。
她用吴铁山的刀割开掌心,血珠顺着裂痕渗进玉身,痛得她攥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
突然,玉坠“咔”地一声碎了,化作青色液体顺着血脉游走,所过之处,筋骨像被冰火交替灼烧。
她跪在雪地上,冷汗浸透内衣,却感觉越来越冷。
眼前的九井旧址开始模糊,恍惚间看见空间里的百亩药田在震动——上层泥土变得温热,翻涌着新绿;下层却结了层薄霜,寒潭分出三道支脉,水流泛着药香。
储物间的门槛闪过一道光,她想起白天救的那只受伤幼鹿,竟活蹦乱跳地啃起草叶。
等意识回笼时,天已蒙蒙亮。
林英抬手摸向心口,那里多了枚菱形玉核,随着心跳微微搏动。
她发间多了缕白发,指尖冰凉,呼吸间呵出白雾。
刚站起身,就听见“扑棱”一声,一只青羽小鸟从玉核里飞出来,嘴里衔着株冰心莲,扑棱着翅膀往医馆方向去了。
医馆里,冷脸医正给吴铁山换药,手突然抖了抖——那道崩裂的旧伤,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他抬头时,正看见林英站在门口,晨光从她背后照进来,勾勒出单薄的影子。
她腕间的裂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淡青色的纹路,像片脉络清晰的叶子。
林英没说话,伸手探进随身的水囊——那是用空间寒潭水养的。
潭水自动绕着她的指尖成环,她轻轻碰了碰囊里一株枯萎的药草,那草竟瞬间抽芽,开出朵雪白的花。
“现在,你是我的命。”她对着玉核低语,窗外传来血引雀的轻鸣。
九井旧址的石壁上,一道新刻的符文正渗出血丝,形如两条交缠的心脉。
东边的天泛起鱼肚白,林英把棉袄裹紧,往村卫生所走。
远远望去,卫生所的窗户透出灯光,能听见里面传来孩子的哭声。
她摸了摸怀里的玉核,那里还存着半罐野蜂蜜——小栓说苦,这次,她要让药里带点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