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握住周秦的手，用力地晃了晃，那态度，亲热得像是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你们的报告，我看了！写得太好了！这个项目，我们服装厂，投了！”
他转头，对刘科长说：“老刘，从今天起，你别在厂里待着了。我给你放长假，你唯一的任务，就是帮着弟妹，把这个百货大楼的服装区，给我弄成全县的标杆！”
他又拍了拍钱伟的肩膀。
“小钱，咱们平溪县，马上就要有自己的百货大楼了！这是多大的新闻！你得给我好好写，天天写！我要让全县人民，都知道咱们石古村的魄力！”
张海东这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直接给所有村民，吃了一颗定心丸。
连服装厂的厂长都亲自来投钱了，这事，还能有假？
周秦和郑苏月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
张海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精明。
他这是在抢占先机，在项目还没正式启动之前，就先把自己的利益，牢牢地钉了进去。
就在院子里一片欢腾的时候，一个负责在村口放哨的年轻人，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的神情，带着几分古怪。
“秦哥！嫂子！村口……村口来了个女人，开着一辆红色的……小轿车，说是……说是要找你谈生意。”
红色的小轿车。
这四个字，像一块石头砸进了热闹的池塘里，瞬间让所有喧嚣都沉寂了下去。
在这个连手扶拖拉机都算稀罕物的山村里，小轿车，那可是县领导才能坐的稀罕玩意儿。
还是红色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了村口。
张海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刚刚营造起来的热烈气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得一干二净。
“什么人？”周秦的眉头拧了起来。
“不……不认识。”那个年轻人喘着粗气，“是个女的，穿得……穿得跟画报上的人一样，可好看了！她说，她叫苏曼，来找你谈生意。”
苏曼？
周秦和郑苏月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都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到了同样的陌生和疑惑。
“走，去看看。”周秦率先迈开了步子。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村口走去。
离得老远，就看见那辆停在土路上的红色轿车。
车身擦得锃亮，在灰扑扑的村庄背景下，鲜艳得有些不真实。
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烫着时髦卷发的女人，正靠在车门上。
她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巴和一抹鲜艳的红唇。
她的脚上，是一双半高跟的皮鞋，在满是泥土的路上，显得格格不入。
这副打扮，别说是在石古村，就是在平溪县城，也足以引起所有人的围观。
看到周秦他们过来，女人摘下了墨镜，露出了一双明亮而锐利的眼睛。
她的年纪看起来不大，约莫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但身上那股子从容自信的气场，却不是寻常人能有的。
“哪位是周秦，周老板？”她的声音很好听，清脆悦耳，带着一种城里人特有的腔调。
周秦还没开口，张海东已经抢先一步，笑着迎了上去。
“这位同志，你好你好，我是县服装厂的厂长，张海东。你找周秦老弟有什么事吗？”
他摆出了一副主人的架势，试图掌握谈话的主动权。
苏曼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半秒，便直接略过，落在了他身后那个身材高大，气质沉稳的男人身上。
“你就是周秦？”
“我是。”周秦点了点头。
“我叫苏曼。”她伸出手，动作大方干练，“我听说，你们的百货大楼项目，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对外招募合伙人？”
这话一出，张海东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他没想到，对方的消息这么灵通，而且目的如此直接，上来就要抢蛋糕。
周秦没有立刻回答，也没有去握那只伸出来的手。
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郑苏月。
郑苏月往前走了一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苏小姐，你好。我是周秦的爱人，郑苏月，也是这个项目的财务总监。”
她没有伸手，只是微微颔首，不卑不亢。
“村里乱糟糟的，也不是谈事情的地方。你要是信得过我们，不如到家里喝口水，咱们坐下慢慢聊？”
她的声音不大，温温柔柔的，却自然而然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被她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句话，就给化解了。
苏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她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农村女人。
她本以为，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莽夫，和一个见钱眼开的厂长。
没想到，真正主事的，竟然是这个女人。
“好啊。”苏曼笑了，收回了那只悬在半空的手，“那就叨扰了。”
她拉开车门，从副驾驶上拎下来一个精致的皮包，又拿出来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初次见面，一点见面礼，不成敬意。”
她把其中一个大点的盒子递给郑苏月。
“这是给弟妹和孩子的，沪市最新款的麦乳精和点心。”
又把另一个稍小的盒子递给周秦。
“这是给周老板的，两瓶茅台。”
出手就是茅台和沪市的点心，这份礼，不可谓不重。
院子里，不少村民都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郑苏月却笑着，轻轻把那份礼物推了回去。
“苏小姐太客气了。我们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人来了，就是客。你要是真想谈生意，就请把这些东西收回去。”
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不变，话里的意思却很清楚。
“咱们石古村，不兴收礼办事这一套。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得拎得清。”
苏曼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她看着郑苏月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所有准备，似乎都用错了地方。
她收回了礼物，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真诚了许多。
“郑总监说的是，是我唐突了。”
一声“郑总监”，让旁边的张海东，心里咯噔一下。
他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被人挤出了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