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悠,纪元更迭。
亿万载光阴如指间流沙,悄然划过。蓝星所在的这片宇宙,历经了无数次的轮回与生灭。曾经的科技文明早已湮没在尘埃里,化作地层深处冰冷的遗迹。如今,这是一个辉煌璀璨的修真大世,仙光普照,道韵长存。
宇宙被划分为八大仙域,每一域都浩瀚无垠,统御着亿万星河,诞生了无数惊才绝艳的生灵。而立于这八大仙域之巅的,便是八位至高无上的主宰——帝者。
他们是道的化身,言出法随,一念可定星海兴衰,是众生仰望的终极。
钧天仙域,南天门。
此门非金非玉,由最纯粹的大道符文构建而成,高达亿万丈,横亘于仙域中央的星海之上。门后,是钧天仙帝的帝宫——凌霄殿。
此刻,凌霄殿内,仙雾氤氲,道音缭绕。八道伟岸的身影分坐于混沌神金铸就的帝座之上,他们的真容被无尽的道则霞光所笼罩,看不真切,唯有那俯瞰万古、睥睨诸天的无上气机,让整片仙域的法则都在为之共鸣。
他们便是当世的八域帝主。
“元始道兄,此次召集我等,所为何事?”一道浑厚如钟的声音响起,源自西方太昊仙域的白虎神帝。他的帝座周围,庚金之气化作亿万柄神剑沉浮,杀伐之意撕裂时空。
被称为“元始道兄”的,正是中央钧天天帝,八帝之首。他的声音平和而悠远,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白虎道友稍安勿躁。此次请诸位前来,是为了一桩异事,一桩……连吾之帝眸都无法完全勘破的异事。”
此言一出,其余几位帝者皆是微微动容。
“哦?竟有何事能难住元始兄?”北方玄冥仙域的玄武魔帝开口,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帝座之下,无尽的幽冥黑水翻涌,仿佛连接着九幽黄泉。
钧天天帝抬手一挥,凌霄殿中央的虚空如水波般荡漾开来,一幅清晰无比的景象浮现其中。
那是一颗蔚蓝色的星辰,在浩瀚的仙域星海中,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画面迅速拉近,锁定在一片巍峨的山脉之上。山脉的主峰高耸入云,其上云雾缭绕,一棵苍劲的古松如龙盘踞。
松下,青石之上,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静静盘坐。
他身形修长,一袭白衣不染纤尘,雪白的长发如九天银河般垂落。他的面容俊美得不似凡间生灵,宛如由天地间最完美的法则雕琢而成。在他的身前,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剑悬浮着,剑身缠绕着淡淡的血色流光,似有亿万生灵的悲鸣在其中沉寂。
“下界凡星?”南方朱雀仙域的炎武女帝发出一声轻咦,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却带着焚尽八荒的炽热,“元始兄所说的异事,便是此人?”
钧天天帝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不错。此星名为‘葬仙’,是我钧天仙域下辖三千大世界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界。此人,亦不知其来历。”
“有何奇异之处?”东方苍龙仙域的青木圣帝问道,他的声音温和如春风,帝座旁有世界树的虚影摇曳,散发着无尽的生机。
“他……坐在那里,太久了。”钧天天帝缓缓说道,“吾翻阅此星的天道古史,自这颗星辰诞生第一个文明纪元开始,他便坐在那里。文明兴起,他坐着;文明覆灭,他依然坐着。沧海化桑田,星辰生与灭,他从未动过分毫,亦未曾有过一言一语,一个表情。”
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帝者寿元无尽,坐关亿万载亦是常事。但这颗星辰明显是新生不久,历经的文明更迭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真正让他们在意的,是钧天天帝的下一句话。
“吾曾降下一缕帝念,欲探其虚实。”钧天天帝的声音变得更加深沉,“但吾的帝念,在靠近那座山峰万里之时,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磨灭了。非道则之力,非神魂之威,而是一种……无法理解的‘排斥’。仿佛那座山峰,那个人,不属于这片时空,不属于吾等所知的任何一条因果线。”
“什么?”白虎神帝豁然起身,金色的瞳眸中爆发出骇人的神光,“元始兄,你乃八帝之首,帝道已臻至化境,一缕帝念足以压塌一方大世界,竟会无声无息被磨灭?”
“不仅如此。”钧天天天帝接着说道,“吾曾尝试以大因果术追溯其来历,结果却是……一片空白。他就像是凭空出现在那里,没有过去,没有未来,唯有一个亘古不变的‘现在’。”
这下,所有帝者都无法保持平静了。
对于他们这个级数的存在而言,未知,便意味着最大的凶险。一个无法被探查,无法被因果定义的生灵,其存在本身,就是对他们所建立的宇宙秩序的一种挑衅。
“哼,装神弄鬼!”白虎神帝冷哼一声,“待本帝亲往,以我这白虎裂天戟,试一试他的斤两!管他什么来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虚妄皆是土鸡瓦狗!”
“不可鲁莽。”钧天天帝制止了他,“此人虽静坐不动,但其身前那柄血色长剑,却让吾感到一丝心悸。那股杀伐道韵,似乎……超越了帝境。”
超越帝境!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混沌神雷,在众帝的心头炸响。他们是此世的顶点,从未想过,在这片宇宙中,还存在着超越他们的力量。
凌霄殿的一侧,珠帘之后,几道风华绝代的倩影静静侍立,她们是诸位帝者的道侣,亦是修为通天的女仙尊。此刻,听闻殿内讨论,她们也在轻声交流着。
“姐姐,你听到了吗?下界竟有如此奇人,亿万年枯坐,不言不语,难道是修的太上忘情道?”一位身着宫装的美妇人轻声说道,她是白虎神帝的帝后。
“或许吧。”钧天仙帝的帝后,仪态万千,雍容华贵,她轻叹一声,“只是,这等修炼之法,未免太过极端。斩断七情六欲,断绝红尘因果,纵使换来通天彻地的修为,失去了喜怒哀乐,与一块顽石又有何异?”
另一位女仙尊点头附和:“正是此理。你看我们,与夫君相知相伴,共历风雨,情感非但不是修行的阻碍,反而是我们问道途中最坚实的依靠。我们没有舍弃情感,不也一样登临了这宇宙之巅,与帝君共同俯瞰众生沉浮吗?依我看来,那人的道,走偏了。”
“是啊,无情无欲,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们的交谈声虽轻,却如何能瞒过殿内的八位帝主。
几位大帝听到自家道侣的感慨,脸上也露出些许认同之色。是啊,他们是宇宙的主宰,拥有无尽的寿元,至高的权柄,更有佳人相伴,享受着世间的一切美好。那个下界生灵,纵使修为再高,过着那般枯寂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
白虎神帝更是冷笑道:“一群妇人之见,倒也说出了几分道理。待本帝将他擒来,让他看看,何为真正的帝者风采!”
然而,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
嗡——!!!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自那虚空中的画面里,自那颗名为“葬仙”的蔚蓝星辰之上,轰然爆发!
这股威压并非能量,也非气势,而是一种源自更高层次的“道”的震怒!
画面中,那柄一直静静悬浮在白衣男子身前的血色长剑,猛然间爆发出亿万丈的血色神芒!剑身剧烈地震颤,发出一声仿佛能撕裂万古诸天的剑鸣!
那剑鸣声,充满了无尽的愤怒、滔天的悲怆与刻骨铭心的委屈!
仅仅是威压的余波透出画面,整座由大道符文构筑的南天门便剧烈晃动起来,其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裂痕,仿佛随时都会崩塌!凌霄殿内,混沌气翻涌,法则哀鸣,八位至高无上的帝者,竟感到自己的大道在颤抖,自己的帝魂在战栗!
“噗——!”
白虎神帝首当其冲,他那伟岸的帝躯如遭混沌神山撞击,一口蕴含着本源道则的帝血狂喷而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从帝座上被震飞出去!
紧接着,其余七位大帝,连同珠帘后的所有女仙尊,无一例外,全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掀飞!
他们的护体神光、大道异象,在这股威压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撕裂。他们的帝躯、仙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狠狠地抛出了凌霄殿,抛出了南天门,抛出了钧天仙域……
轰隆隆——!
八道流光,如同被巨力拍飞的石子,划破了亿万光年的时空壁垒,被狠狠地砸进了宇宙边荒的混沌地带。他们的帝冠破碎,帝袍染血,气息萎靡到了极点,每个人都身受重创,帝道本源都险些被震碎!
仅仅是隔着无尽时空的一声剑鸣,便将八位宇宙主宰重创至此!
这是何等恐怖的力量?!
“咳……咳咳……”白虎神帝挣扎着从混沌中爬起,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骇然与恐惧。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受伤的,那股力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钧天天帝同样嘴角溢血,他望着遥远星空深处那颗蔚蓝色的星辰方向,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敬畏:“那……那不是剑……那是‘道’的愤怒……我们……我们究竟议论了一位怎样的存在……”
而此刻,在那颗名为“葬仙”的星辰之上。
秦岭之巅,风云变色,天穹之上血云翻滚,亿万道血色闪电如狂龙乱舞,整颗星辰的生灵都在这股天威之下瑟瑟发抖,匍匐在地,以为末日降临。
杀神剑悬浮在空中,血光冲霄,剑身嗡鸣不休。
光芒流转之间,一个身着血色战甲的英武男子自剑身中缓缓凝聚成形。他面容冷峻,双眉如剑,一双眼眸中写满了万古的沧桑与杀伐。
他凝聚成形的瞬间,便朝着那静坐不动的白衣男子,单膝跪地。
他的动作无比恭敬,甚至带着一丝颤抖,声音嘶哑而悲恸:
“主人……”
白衣男子依旧静坐,双眸空洞地望着前方的云海,对眼前的一切毫无反应。他的身上,感应不到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无法在他心中留下痕迹。
血甲男子看着他这副模样,眼眶瞬间红了,一滴蕴含着无尽悲伤的血泪,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
“主人……您……您似乎真的忘了一切了……”
他的声音哽咽,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不甘。
“您能回忆起来吗?主人……您真的都忘了吗?”
“那片在您剑下守护了无数纪元的故土,那些曾与您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战友……狠人大帝、二十二翼天使小希……她们……她们的道果与真灵,皆在您眼前化作了虚无啊!”
“还有灵儿姐姐……那个一直追随您、陪伴您,视您为一切的剑灵……她也在最后一战中,为了不成为您的羁绊,随着旧的概念虚空一同湮灭了……”
“您曾说过,要为他们重塑轮回,再造乾坤!您曾说过,待您了结一切,便会去寻她……”
血甲男子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他抬起头,望着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声音中充满了绝望。
“您还有那么多事没了却……那么多遗憾未弥补……您怎么能……怎么能全都忘了……”
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试图唤醒那沉寂在“道”之下的灵魂。
然而,白衣男子依旧是那般枯寂。
他没有回应,没有动作,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
仿佛血甲男子的声声泣诉,不过是拂过山岗的一缕清风;那足以震慑八方仙帝的悲怆剑鸣,不过是林间的一声鸟啼。
“主人……”
血甲男子终于明白了。
他的主人,那个曾经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剑无尘,真的已经不在了。眼前这位,是舍弃了一切,与大道合一的至高意志。
他的情感,他的记忆,他的执念,都在那终焉一战中,被他亲手舍弃,化作了创造这个新世界的基石。
血甲男子缓缓低下头,额头触碰着冰冷的青石。
“主人……真的……回归大道了……”
他喃喃自语,泪水决堤。
“他的意志……在任何一个地方……而他的真身,却永远地……被囚禁在了这里……”
风,吹过山巅,卷起几片落叶。
云,聚了又散,映照着残阳如血。
白衣男子依旧静坐,亘古不变。
血甲男子跪在他的身前,泣不成声。
一人一剑,在这孤峰之上,构成了一幅无比悲怆而又寂寥的画卷,定格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