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
笼罩在中原头顶上的、战争的乌云,本身就没来得及很厚,在生活还算安逸的地方,过年的喜气又将它冲淡了一点,反正老百姓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揣着一肚子的忧心假装喜气洋洋,今年无非是忧心多了一丝。只要仗还没打到家门口,自己家还没有家破人亡,还能吃一口安稳的饭,老百姓是很能适应的。
就在这虚假的洋洋喜气中,添了一桩货真价实的喜事:杜越两个女魔头在风波城伏法,尸身不日送抵浦都。
大家还不知道浦都领主死得比杜越二人更早,纷纷松了一口气:如此,至少仗是不会再打了吧!这群魔教的人行事癫狂,万一打进来,烧杀掳掠怎么办?
在这种真假参半的喜气中,风波城的慕容城主亲自送杜越二人的尸身抵达浦都。一共两副大棺,围观百姓和江湖人中有不少暗自嘀咕:这两个兴风作浪的女魔头,怎么有资格用这么好这么宽敞的棺?棺木看起来至少一寸厚。
棺材选得大,当然不是因为优待谁,而是因为其中一副棺材需要容纳两个人。
服用了假死药的杜玉书和越斐然并排躺在一起,另一副棺材里躺的是浦都领主。光天化日下运进来三副棺材难免引人猜测,这也是慕容琅主动提出的办法。等到假死药的药效结束,杜玉书和越斐然一起醒来,还能彼此有个照应。
浦都领主府内部也知道浦都领主已死的事情,彼此讳莫如深,倒是没有多加查探,两副棺材送入领主府中,立刻安置进密室内,等着第二天戮尸示众,以儆效尤。
不过对他们来说,今晚最急于解决的问题是浦都领主的死讯要怎么处理,无论是继续瞒住还是发丧都需要仔细讨论出个章程,相比之下杜玉书和越斐然这两个“死人”就没那么重要了。当晚,假死药的药效结束,杜玉书和越斐然就在缺乏看管的停尸密室里醒了过来,摸黑顶开棺材,把停放在一旁的浦都领主的棺材也掀开了。
杜玉书和越斐然的尸体虽然经过检查,但浦都领主的尸体多见天日一会儿都让他们心惊肉跳,当然也就没多查验,慕容琅在浦都领主尸体的背后垫了一把匕首,杜玉书把它摸出来,手起刀落,割下了浦都领主的首级,再从他衣服上随手撕了一块布把首级包裹起来,和越斐然杀了出去。
这一次反而很轻松。慕容琅为显对此行的重视,带了整整六千飞骑精兵沿路护送,慕容琤随行,她二人功劳在身,风头正盛,浦都新死了领主,内忧外患,不好明面上得罪这姐妹二人,猜她们六千人也不能做什么,便一时大意地放了进来,驻扎在领主府外。
光是六千飞骑当然不能做什么,但如果是和魔教联合后的六千飞骑呢?杜玉书和越斐然迅速在领主府中引起骚乱,一时调遣人手不及,慕容琤率领飞骑破格冲入领主府保护一干要员,他们毫无防备地躲入飞骑的保护圈之中,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保护圈其实是包围圈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了。如果杜玉书和越斐然没有死,那还有谁能掩护她们假死?
慕容琅反了!
领主府被控制,偌大浦都已在慕容琅掌下,金明无主,被风波吞并联合,其他各都数次平叛无果,道义声讨更是无稽之谈,群雄挣扎一番最终作鸟兽散,逃的逃降的降,即便状似岿然不动,也在自弃疆土,缩紧势力,以待时机。
这就是中原维持百年的所谓“均势”带来的代价。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慕容琅要大举征伐天下时,她稳坐浦都,做了一件谁都没想到的事:查抄香浅云深。
香浅云深不论把情报网铺得多大、人脉发展得多深,都有一个痛点无法解决:总舵在金明!
在金明境内,做中原所不容忍的事情,本就是刀尖舔血。指冷多年来凭借自己的玲珑手段多方平衡,这次慕容琅异军突起,她没有料到,但又和许多人一样以为慕容琅会专心扩张领地,金明已在她势力之下,应不会急于处理。没想到慕容琅腾出手来,第一个处置的就是香浅云深!
连带着背后的前朝势力也连根拔起。
早和慕容琅有过连通的海素在第一时间广发文章,公开支持慕容琅。这最难以收复的文士集团在这一刻选择背靠慕容琅,等于整个仁都也站在了慕容琅这一边。很难说这其中没有翡有恒的盘算。
经此一番,中原内就再也没有能暗中蛰伏的势力,慕容琅也向满江湖暗示了一件事:她并不准备割裂中原。
很快,以慕容琅为主导,一次真正的和谈开始了,在边境徘徊的魔教正式入主中原。
杜玉书和慕容琅一手奠定武林盟,共同起草盟书,广发天下。只要签下这张盟书,奉慕容琅与杜玉书为盟主,从此中原一体,戮力同心,统一法度,明正典刑,慕容琅和杜玉书不仅保证对之秋毫无犯,他们还能得到盟书中承诺的保护。
只要让渡些许权力,就能在这个大势所趋的局面中尽快占据一隅偏安……
武林盟的建立,比杜玉书设想的还要容易得多。
她心中却搁着另外一件事。
越斐然没掺和武林盟,她说要卸去大罗生功,但只是提了那么一句,没说具体要怎样做,某日却十分笃定地跟杜玉书说,她准备回家一趟。
杜玉书想了好一会儿,才想到她说的回家是什么意思。越斐然要回黍都,回她真正的家去。
杜玉书很乐意,还做了不少准备,越斐然什么时候想动身,她都可以去。慕容琅不是赤面鬼,不会在这种局面里为了独揽大权再坑她一把,杜玉书离开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可过了好几天,越斐然始终也没动静。
直到谈一故来了。
谈一故还是跟平时似的,笑容满面,好像从无烦心事。但杜玉书看到她的第一眼,心里就没来由地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