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文山这句话不可谓不歹毒。
“仆人”原本只是一个伺候人的角色,但是加上人民公仆几个字,那就成为了一个绝对的褒义词,在这个年代从百姓口中说出来,那就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而“官老爷”则恰恰相反,看起来像是夸人的词,实际上却是将其置于人民群众的对立面,是必须被打倒的对象。
别说是现在了,即使是在后世,又有几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这样的“美誉”?
而“个别”一词,又能避免自己站在整个保卫科的对立面,虽说可能并没有什么鸟用,毕竟……
李所长往后院走的时候,就已经在怀疑是不是又是郑文山家的事情。
此时一见果然如此,而且郑文山的这些言语,分明是生怕事情太小了。
“这小子可真能惹事啊!”
李所长心中叹道,不过想想也是,就郑文山这性子,一点不受委屈,难免会招惹些是非……
张大力一听郑文山竟给他扣上“官老爷”这顶大帽子,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这罪名他可担待不起!
急忙抢步上前,对着李所长辩解:
“李所长,您千万别听他胡言乱语!我们这是正常办案,只是过程中出了点小岔子……”
“小岔子?”郑文山嗤笑一声,直接打断他的话,“张股长,您这‘官老爷’的派头可真足啊!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没了,在您嘴里就只是一句‘出了点岔子’?人命在您眼里,就这么不值钱吗?果然是视人命如草芥!”
李所长看着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懒得再听他们争执。
他的目光已被那具尸体吸引,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
抬步朝郑文山家门口走去,郑文山见状,立刻像个找到主心骨的百姓一样,亦步亦趋地紧跟其后。
李志勇的死状一目了然,李所长只瞥了一眼便知死得透透的。
他面色凝重,目光扫过全场:“这里怎么回事?谁开的枪?!”
眼见郑文山和张大力又要抢着回答,李所长抬手做了一个制止手势。
他先指向郑文山:“人死在你家门口,你先说!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讲清楚,不许夸大,也不许隐瞒!”
接下来,郑文山开始了他的“陈述”。
他从深夜安睡中被粗暴的踹门声惊醒说起,将事情经过条理清晰、重点突出地叙述了一遍。
没有添油加醋,但正是这种“照实说”,反而更具冲击力。
最后,他对李所长道:“李所长,您可要为我们老百姓做主啊!他们这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李所长的眉头紧紧皱起,锐利的目光转向张大力。
张大力心中已经把郑文山和李怀德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他看到李所长朝他看来,急忙上前解释:
“李所长,您别听他胡说!我们是接到李厂长转来的匿名举报信,按程序前来调查郑文山乱搞男女关系和私藏枪支的问题!
是郑文山他屡次阻挠搜查、言语挑衅,才导致了意外走火!这完全是一场意外!”
郑文山闻言,心中冷笑:果然是你,李怀德!
不过这张大力就这么把幕后之人说出来了,是他没参与吗?
“意外?”
李所长指着李志勇的尸体,语气严厉,“两个人同时动枪,你告诉我这是意外?
张大力同志,你们保卫科办案的程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别具一格’了?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按程序’?”
“我……”张大力还想辩驳,但他深知在此地多说多错,只会让保卫科的脸面丢得更彻底。
李所长自然也明白维护保卫科整体形象的重要性,不再与他多言,转而向身后的公安干警下达命令:
“小王,先把韩江铐起来!
小张,记录现场所有人员信息,尤其是这几位保卫科的同志!
老钱,你带两个人,暂时保管所有在场持枪人员的武器!”
他略一停顿,补充了一句,“对了,记得搜身!”
这最后一句,无疑表明了他对保卫科这几人的行为很有意见。
“是!”几位公安干警雷厉风行,立刻上前收走了包括张大力在内所有保卫科人员的配枪,并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搜身,并未发现可疑物品。
张大力任职保卫科多年,何曾受过如此屈辱?竟在办案现场被缴械搜身!他对郑文山和李怀德的怨恨更大了。
李所长再次看向郑文山,语气稍缓:
“郑文山同志,你刚才提到,你怀疑他们携带有栽赃物品?”
“是的,李所长!”郑文山回答得斩钉截铁,“我家里干不干净,我自己最清楚。但今晚保卫科这几位同志的行为,实在让我不得不怀疑。
他们的架势,不像是在调查核实,倒像是百分百确定我家里藏了枪,就等着来个人赃并获。
可您刚才也听他们说了,所谓的依据,仅仅是一封不知真假的匿名举报信。
李所长,如果这都能算铁证,那我一天能写出一百封举报信来。我真不知道他们这份莫名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
尤其躺在地上这位李志勇同志,当时最为积极,还向张股长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能搜出枪来。
再加上他们一开始没有任何通知直接踹门的行为,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打算玩一出‘栽赃陷害’的把戏。
所以,我才提出了那个要求——要搜我家,先对执行搜查的人进行搜身。
结果您也看到了,就因为我这个合理要求,他们两人竟然同时对我开枪!
万幸我命大,也万幸他们平时对枪械疏于保养,一个炸膛,一个打偏,我才侥幸捡回一条命。
否则,我现在恐怕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到时候他们随便往我家扔把枪,再给我安上个‘持刀反抗、被当场击毙’的罪名,这事岂不是就被他们轻轻松松遮掩过去了?”
对于李所长的问题,他不得不详细说一下,不然自己无缘无故怀疑,而且还特别针对李志勇,怎么都说不过去。
李所长听罢,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转向张大力:
“张股长,郑文山同志提出的这个质疑和要求,你觉得合理吗?”
事到如今,张大力已是百口莫辩,只能保持沉默。
他内心疯狂祈祷李志勇身上是干净的,否则他真是跳进黄泥巴掉裤裆。
这也怪保卫科平日作风跋扈惯了,对付那些没什么背景的普通群众时,何曾真正讲究过程序?
李所长见他沉默不语,便对两名公安干警示意:
“你们俩,仔细检查一下这位牺牲的李志勇同志的身上。”
李二娃同志在用词上还是很谨慎的,没有确定对方身上有没有栽赃物之前,仍然用着“牺牲”两字。
两名公安领命,戴上白手套,开始小心翼翼地翻查李志勇的尸体。
当其中一人的手摸索到李志勇的裤腰内侧时,动作微微一顿,脸色随之凝重起来。
他缓缓掏出了一个用手帕包裹着的硬物。
不需要打开,整天跟这玩意儿打交道的人哪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报告所长,有发现!”
现场瞬间炸开了锅!
“真搜出东西了?”
“我的老天爷,保卫科的人身上还真藏了家伙!”
“这……这是要干啥呀?!”